暮色浸染着东周王畿的山谷,枯黄的益母草在旱风中瑟缩,茎叶由干涸至朽败,终至沤烂成泥——这衰败的意象,恰似《王风·中谷有蓷》中那位弃妇被命运碾碎的人生。当平王东迁后的王纲解纽,宗法礼制崩裂的尘埃,最先落在最柔弱的妇人肩头。
史官竹简里"周室衰微,夫妇道苦"的冰冷记载,在诗中化作三叠悲歌:从"嘅其叹矣"的隐忍,到"条其啸矣"的控诉,终至"啜其泣矣"的绝望。那些被《周礼》承诺的"夫妇之义",在兵燹与饥馑中碎成益母草尖的露珠。考古发掘的春秋平民墓葬中,女性骸骨多呈现劳作变形与营养匮乏,恰是"遇人之不淑"的沉默注脚。
诗人以草木起兴的笔法,暗含《诗经》时代天人感应的哲学——枯焦的蓷草与枯萎的婚姻,都在失序的时局里失去润泽。郑玄笺注所言"凶年饥馑,室家相弃",在青铜器铭文中得到印证:虢季子白盘记载的"岁饥,民迁",揭示了流民潮中多少"何嗟及矣"的悲剧。当宗庙雅乐尚在歌颂后妃之德时,野外的蓷草正见证着礼崩乐坏中最细微的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