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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雅·南山有台

2025年07月05日

南山有台,北山有莱。乐只君子,邦家之基。乐只君子,万寿无期。
南山有桑,北山有杨。乐只君子,邦家之光。乐只君子,万寿无疆。
南山有杞,北山有李。乐只君子,民之父母。乐只君子,德音不已。
南山有栲,北山有杻。乐只君子,遐不眉寿。乐只君子,德音是茂。
南山有枸,北山有楰。乐只君子,遐不黄耇。乐只君子,保艾尔后。

佚名

译文

南山有台,北山有莱。
南山上长着莎草,北山上生着藜蒿。
乐只君子,邦家之基。
快乐的君子啊,你是国家的根基。
乐只君子,万寿无期。
快乐的君子啊,愿你万寿无疆。
南山有桑,北山有杨。
南山上桑树茂盛,北山上杨树挺拔。
乐只君子,邦家之光。
快乐的君子啊,你是国家的荣光。
乐只君子,万寿无疆。
快乐的君子啊,愿你长寿无尽头。
南山有杞,北山有李。
南山上枸杞丛生,北山上李树繁茂。
乐只君子,民之父母。
快乐的君子啊,你是百姓的父母。
乐只君子,德音不已。
快乐的君子啊,你的美誉永传扬。
南山有栲,北山有杻。
南山上栲树苍翠,北山上杻树葱茏。
乐只君子,遐不眉寿。
快乐的君子啊,怎能不长寿安康。
乐只君子,德音是茂。
快乐的君子啊,你的美德远播四方。
南山有枸,北山有楰。
南山上枳椇累累,北山上楸树成行。
乐只君子,遐不黄耇。
快乐的君子啊,怎能不白发长寿。
乐只君子,保艾尔后。
快乐的君子啊,保佑你的子孙永昌。

词语注释

台(tái):莎草,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
莱(lái):藜蒿,一种野菜。
只(zhǐ):语气助词,无实义。
杞(qǐ):枸杞,一种灌木,果实可入药。
栲(kǎo):栲树,一种常绿乔木。
杻(niǔ):杻树,古代指一种树木。
遐不(xiá bù):怎能不,表示反问。
眉寿(méi shòu):长寿,古以长眉为寿相。
枸(jǔ):枳椇,一种落叶乔木,果实可食。
楰(yú):楸树,一种落叶乔木。
黄耇(huáng gǒu):指老人头发变黄,形容高寿。
保艾(bǎo ài):保佑。艾,通“乂”,治理。

创作背景

《小雅·南山有台》如一幅用钟鼎文绣就的西周锦缎,在南山北山的草木荣枯间,织就了周代宴飨礼仪的华章。据《毛诗序》载,此乃"乐得贤"之作,郑玄笺注更点明其用于"国君宴请群臣"的燕礼场景。那些反复吟咏的杞李栲杻,实则是周人以草木比德的微言大义——正如《礼记·玉藻》所言"君子于玉比德",此处山川灵秀所育嘉木,正隐喻贤臣如玉树临风。

在青铜编钟的余韵里,我们仿佛看见西周王畿的明堂之上,衮冕君王举觞祝祷。那些"万寿无疆""德音不已"的颂声,与出土青铜器如大盂鼎铭文"匍有四方"的吉语遥相呼应。考古发现的西周宴饮器皿中,兽面纹觚与凤鸟尊见证着这种"乐只君子"的礼乐盛况。特别值得注意的是"遐不眉寿"之祈,与同时期金文中"用祈寿老毋死"(史墙盘铭)的表述如出一辙,透露着周人对生命长度的敬畏与对德业永续的渴望。

当诗人以"南山有枸,北山有楰"起兴时,或许正眺望着终南山的云岚。汉代《盐铁论》载"古者君子思其德而颂其功",这首宴飨诗正是通过山川草木的意象叠加,将个人寿命、家族延续与国家根基熔铸成三重颂赞。那些在《诗经》时代被反复吟唱的"邦家之光",最终沉淀为华夏文明中"以德配天"的集体记忆,如南山台莱,岁岁枯荣,生生不息。

赏析

《小雅·南山有台》以草木兴德,用山川之永恒映衬君子之盛德,堪称《诗经》中祝颂诗的典范。其艺术魅力在于将自然意象与人文情感完美交融,形成一幅生生不息的道德画卷。

层递的草木意象构建永恒隐喻
诗中"台-莱""桑-杨""杞-李"等植物序列并非简单罗列。程俊英《诗经注析》指出:"每章变换草木名,实则暗喻君子德行如山川草木般繁茂不息"。南山北山的对举形成空间张力,而"栲-杻""枸-楰"等稀有树种的出现,正如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所言"由常及珍,喻君子之德渐入佳境"。这种意象的层递升华,将自然生命力转化为对道德永恒的礼赞。

复沓句式中的情感升华
"乐只君子"的反复咏叹形成情感律动。方玉润《诗经原始》评点:"五章皆以'乐只'发端,如众音之笙镛,叠奏而不厌其繁"。前两章"邦家之基""邦家之光"属社会性赞颂,后三章转向"民之父母""德音不已"的道德讴歌,呈现出由外至内的情感深化。特别是"遐不眉寿""遐不黄耇"的设问句式,陈子展《诗经直解》认为"以反诘代直述,使祝寿之意更显恳切"。

德寿相融的哲学意境
诗中"万寿无期"与"德音是茂"的并置颇具深意。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阐发:"以草木之荣比君子之寿,非谓肉体长存,实颂德业流芳"。末章"保艾尔后"更将个人德行延伸至家族传承,形成完整的道德生命观。这种将自然生命、道德生命与宗族生命三重融合的手法,使简单的祝颂升华为对永恒价值的思考。

全诗如编钟奏响的礼乐,在草木荣枯与人事兴替间找到诗意平衡。其价值不仅在于艺术表现,更在于构建了中国人"以德配寿"的文化心理原型,后世"寿比南山"的典故正源于此般天人合一的诗意想象。

点评

《小雅·南山有台》以叠章复沓之姿,铺陈山川草木的丰茂意象,实则寄寓对"君子"德行的礼赞。方玉润在《诗经原始》中评此诗:"不徒颂美,实含规勉",点明其表面颂祷之辞下,暗含对为政者的道德期许。

诗中以"南山有台,北山有莱"起兴,朱熹《诗集传》注云:"兴体之妙,在草木各得其所,犹君子能安民也。"草木与山川的共生关系,恰似君子与邦国的依存——"邦家之基"的比喻,被清代学者姚际恒誉为"以自然之物象,铸政治之箴言"。

钱钟书在《管锥编》中特别赏析"德音不已"四字:"如编钟余响,既颂当下之德,更期未来之续,所谓'不已'者,正见《诗经》劝诫之微旨。"而"万寿无疆"等祝颂语,王夫之《诗经稗疏》认为非徒然虚美:"周人以山川永恒喻德业不朽,此乃先民天人相通之哲思。"

末章"保艾尔后"四字尤见深意。现代学者余冠英指出:"从自然草木的繁茂,到君子德泽的绵延,完成了由物及人、由今及后的诗意升华,使简单的祝寿辞具备了历史纵深感。"这种将个人生命与家国传承相联系的写法,正是《雅》诗特有的庄严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