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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雅·湛露

2025年07月05日

湛湛露斯,匪阳不晞。厌厌夜饮,不醉无归。
湛湛露斯,在彼丰草。厌厌夜饮,在宗载考。
湛湛露斯,在彼杞棘。显允君子,莫不令德。
其桐其椅,其实离离。岂弟君子,莫不令仪。

佚名

译文

湛湛露斯,匪阳不晞
浓重的露水啊,不见阳光不干涸。
厌厌夜饮,不醉无归
安闲的夜宴饮酒,不醉就不归家。
湛湛露斯,在彼丰草
浓重的露水啊,挂在那茂盛的草上。
厌厌夜饮,在宗载考
安闲的夜宴饮酒,在宗庙里举行。
湛湛露斯,在彼杞棘
浓重的露水啊,挂在那枸杞和酸枣树上。
显允君子,莫不令德
光明磊落的君子,无不具有美好的品德。
其桐其椅,其实离离
那些桐树和椅树,果实累累挂满枝。
岂弟君子,莫不令仪
和乐平易的君子,无不具有美好的仪态。

词语注释

湛湛(zhàn zhàn):露水浓重的样子。
晞(xī):干,干燥。
厌厌(yān yān):安闲的样子。
宗:宗庙。
考:举行。
杞(qǐ):枸杞。
棘(jí):酸枣树。
显允:光明磊落。
令德:美好的品德。
椅(yī):山桐子。
离离:果实累累的样子。
岂弟(kǎi tì):和乐平易。
令仪:美好的仪态。

创作背景

《小雅·湛露》如一颗凝结着周王朝礼乐光辉的夜露,诞生于西周宗法制度最鼎盛的时代。据《左传·文公四年》记载,此诗乃周天子夜宴同姓诸侯时所奏之乐歌,金文中"丰邢叔簋"等青铜礼器铭文亦佐证了西周贵族"燕飨之礼"的繁盛景象。

当鎏金兽面纹鼎中升起袅袅炊烟,宗庙的青铜编钟在星夜下泛起清越回响。诗人以"湛湛露斯"起兴,那缀满丰草杞棘的夜露,恰似宴席间流动的琥珀酒光,既暗合《周礼》"以饮食之礼亲宗族兄弟"的记载,又隐喻着君子德行如露水般澄明。郑玄笺注此诗时特别点出"天子燕同姓"的礼制背景,那些"显允君子"的令德令仪,正是青铜铭文中常见对贵族"威仪棣棣"的理想化书写。

在周人以酒器承载礼乐教化的时代,这首诗的每个意象都沉淀着深刻的政治隐喻。"不醉无归"的酣畅背后,实则是通过《仪礼·燕礼》规定的"无算爵"仪式强化宗族纽带。就像近年出土的西周"逨盘"铭文记载的宴饮场景,那些桐椅离离的果实,恰似分封制度下累累垂荫的宗族分支,在礼乐文明的滋养中维系着"岂弟君子"的和谐秩序。

赏析

《小雅·湛露》以晶莹的露珠起兴,构建了一幅夜宴宗亲的礼乐画卷。诗中"湛湛露斯"的意象被汉代郑玄注为"喻君恩泽",露珠待阳而晞的特性,暗喻宴饮需依礼而行,不可僭越。这种自然意象与人文礼仪的巧妙结合,奠定了全诗典雅温润的基调。

诗歌的情感层层递进,从首章的"不醉无归"到末章的"令仪",展现了周代贵族宴饮的礼制内涵。宋代朱熹在《诗集传》中指出:"前二章言宴饮之礼,后二章言宴饮之德",准确揭示了诗歌的结构深意。露珠依附草木的意象群——丰草、杞棘、桐椅,被清代方玉润《诗经原始》解读为"以物之受露,喻人之受泽",暗示君子德行如草木承露般自然天成。

诗中"显允君子"与"岂弟君子"的赞颂,体现了周人以德为美的价值取向。现代学者程俊英在《诗经注析》中特别强调:"'令德''令仪'二语,将宴饮提升至道德修养的高度"。这种将饮食之礼与人格塑造相结合的写法,正是《诗经》"温柔敦厚"诗教的典型体现。

全诗最精妙处在于意象的递变:从自然之露到宴饮之礼,再到君子之德,完成了由物及人、由形下至形上的升华。正如马瑞辰在《毛诗传笺通释》中所言:"露之湛湛,喻礼之昭昭;草木之荣,喻德之盛"。这种象征手法,使得简单的宴饮描写具有了深厚的文化意蕴,展现了周代礼乐文明中"寓教于宴"的独特智慧。

点评

《小雅·湛露》如一幅墨色氤氲的夜宴图卷,以"湛湛露斯"起兴,三复其章,层层递进。清代方玉润在《诗经原始》中评曰:"全诗以露喻恩泽,以夜饮写燕乐,不露颂扬而颂扬自见",道出此诗含蓄中见深意的艺术特质。

诗中"匪阳不晞"四字尤见功力,王夫之《诗经稗疏》赞叹:"以露之待阳喻臣之待君,物性人情,交融无间"。那沾满丰草杞棘的夜露,恰似君王恩泽浸润群臣,而"显允君子"二章更将宴饮升华为道德仪范的展现。近人程俊英《诗经注析》点明:"末章'令仪''令德'之赞,实为周代贵族饮酒礼'既醉以酒,既饱以德'的生动写照"。

此诗最妙处在于以自然物象承载礼乐精神,正如钱钟书《管锥编》所言:"'厌厌夜饮'非徒写宴乐之盛,乃以露喻恩、以醉写和,小小宴席中见王朝气象"。桐椅离离之实,岂弟君子之仪,终将一场夜饮升华成周代礼乐文明的微缩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