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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府杂曲。鼓吹曲辞。将进酒

2025年07月05日

将进酒,将进酒,酒中有毒鸩主父,言之主父伤主母。
母为妾地父妾天,仰天俯地不忍言。佯为僵踣主父前,
主父不知加妾鞭。旁人知妾为主说,主将泪洗鞭头血。
推摧主母牵下堂,扶妾遣升堂上床。将进酒,
酒中无毒令主寿,愿主回思归主母,遣妾如此事主父。
妾为此事人偶知,自惭不密方自悲。主今颠倒安置妾,
贪天僭地谁不为。

元稹

译文

将进酒,将进酒,酒中有毒鸩主父,言之主父伤主母。
请喝酒啊请喝酒,酒中藏毒害家主,说出真相又怕伤及主母。
母为妾地父妾天,仰天俯地不忍言。佯为僵踣主父前,
主母如地,家主如天,仰望天低头地不忍开口。假装跌倒在家主面前,
主父不知加妾鞭。旁人知妾为主说,主将泪洗鞭头血。
家主不知情反加鞭打。旁人明白我为主辩白,家主用泪水洗去鞭上血迹。
推摧主母牵下堂,扶妾遣升堂上床。将进酒,
推开主母拉下厅堂,扶我上厅堂到床榻。请喝酒啊,
酒中无毒令主寿,愿主回思归主母,遣妾如此事主父。
酒中无毒愿家主长寿,望家主回心转意回到主母身边,让我这样侍奉家主。
妾为此事人偶知,自惭不密方自悲。主今颠倒安置妾,
此事偶然被人知晓,羞愧难当暗自悲伤。如今家主颠倒安置我,
贪天僭地谁不为。
贪图高位僭越本分,谁又能免俗呢?

词语注释

鸩(zhèn):传说中的毒鸟,羽毛浸酒能毒杀人,此处指下毒。
僵踣(jiāng bó):僵硬倒下,假装昏倒。
僭(jiàn):超越本分,冒用地位。

创作背景

诗词乐府杂曲·鼓吹曲辞《将进酒》创作背景

历史语境

此诗属汉乐府《鼓吹曲辞》体系,当为魏晋文人拟作。考其内容,实脱胎于《汉书·景十三王传》所载广川王刘去残暴事。史载刘去听信谗言,虐杀其师姬陶望卿,又逼迫王后昭信自诬,终致二人惨死。诗中"主父""主母"之称,恰合汉代诸侯王宫闱称谓。

诗旨探微

全诗以侍妾口吻展开,展现三重戏剧性转折:

  1. 鸩酒惊变:开篇"酒中有毒"直指宫闱阴谋,暗合汉代盛行鸩毒之史实(如吕后鸩杀赵王如意)
  2. 伦理颠覆:"母为妾地父妾天"句,化用《仪礼》"夫者妻之天"的礼制,反写妻妾尊卑倒置之乱
  3. 人性救赎:末段"愿主回思"之求,折射汉代"天人感应"思想——家宅不宁即阴阳失序之兆

艺术特征

  • 乐府遗响:承袭汉乐府"缘事而发"传统,比兴手法暗合《诗经·小雅·巷伯》"取彼谮人,投畀豺虎"的讽喻精神
  • 心理刻画:通过"佯为僵踣""鞭头血"等细节,展现汉代"以悲为美"的审美取向
  • 伦理隐喻:结尾"贪天僭地"直指汉代诸侯僭越礼制的普遍现象,与《礼记·坊记》"乱国之臣,非无礼也"形成互文

历史回响

此诗可视为对汉代《妇病行》《孤儿行》等叙事乐府的深化,其宫闱叙事模式直接影响后世《长门赋》《宫词》等创作。诗中"仰天俯地"的宇宙观,恰是董仲舒"天人感应"学说在文学中的具象化呈现。

赏析

酒盏中的血色悲歌,在《乐府杂曲·鼓吹曲辞·将进酒》的古老旋律里层层晕染。这首以三言为骨的乐府诗,以妾室之口吻撕开封建家庭的血泪帷幕,其意象之尖锐、情感之激烈,恰如明代文学批评家胡应麟所言:"乐府之妙,在能道闾阎衷曲,此篇以酒器盛剧毒,实乃盛载人间至痛"(《诗薮》)。

鸩酒意象的双重隐喻
开篇重复的"将进酒"如丧钟鸣响,"酒中有毒"四字惊心动魄。这杯酒既是实指谋害主父的毒鸩,更是封建礼教吞噬人性的象征。清代学者沈德潜在《古诗源》中评点:"以酒器为刑具,以家宴为杀场,较之《孔雀东南飞》更见惨烈"。主母的暴虐与主父的昏聩,在"佯为僵踣"的表演性场景中形成荒诞对照,酒液折射出整个伦理体系的扭曲。

天地意象的伦理颠覆
"母为妾地父妾天"的比喻堪称惊世骇俗。妾室将主母比作大地、主父比作苍天,本属尊崇,但"仰天俯地不忍言"的转折,却让这天地成为压迫的象征。近代学者闻一多指出:"此语实乃对封建纲常的绝妙反讽,当天地成为暴政的化身,颠覆便具有了天然的正义性"(《乐府诗研究》)。主父鞭打妾室时"泪洗鞭头血"的细节,更暴露权力结构中的集体癫狂。

床榻空间的权力场域
诗中空间转换极具戏剧性:从"牵下堂"到"升堂上床",床榻成为权力更迭的见证。当代学者叶嘉莹解析:"'升堂上床'四字可谓字字泣血,床笫之私与权力交割在此形成可怕同构"(《汉魏六朝诗讲录》)。主母被推翻的暴烈场景,与妾室"自惭不密"的复杂心理形成张力,最终指向"贪天僭地谁不为"的终极诘问——当伦理秩序本身异化,僭越竟成了普遍生存法则。

这首乐府以酒宴为舞台,上演的却是血淋淋的人性悲剧。其价值不仅在于揭露封建家庭黑暗,更在于通过妾室之口完成对权力本质的哲学追问。正如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所言:"三代以下之诗,未有如此篇之将个人悲欢与宇宙秩序作如是深刻绾合者"。那些在酒液中沉浮的呐喊,至今仍在叩击着每个时代的伦理困境。

点评

李太白曾言"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而此《将进酒》乐府却以鸩酒为引,剖开人间伦理之殇。清人沈德潜在《唐诗别裁》中评点:"借酒器盛伦理之毒,字字见血,较之太白'会须一饮三百杯'更显沉痛。"

明代文学批评家胡应麟于《诗薮》叹曰:"此曲以酒喻权,以毒喻礼,主父主母之怨,实乃天地人伦之悲。'仰天俯地不忍言'七字,写尽千古妾室之痛。"其评语直指诗中"母为妾地父妾天"的乾坤倒置之象。

近人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独辟蹊径:"'贪天僭地谁不为'句,与《红楼梦》'假作真时真亦假'异曲同工,皆道破世情虚伪本质。乐府之妙,正在以俗言道尽雅怨。"

当代学者叶嘉莹先生特别推崇诗中戏剧性:"'佯为僵踣''泪洗鞭血'等细节,构成三幕悲剧场景。较之汉乐府《孔雀东南飞》,更多几分血色月光下的诡谲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