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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和歌辞。怨诗

2025年07月05日

君莫嫌丑妇,丑妇死守贞。山头一怪石,长作望夫名。
鸟有并翼飞,兽有比肩行。丈夫不立义,岂如鸟兽情。

刘义

译文

君莫嫌丑妇,丑妇死守贞。
请你不要嫌弃相貌丑陋的妻子,她虽丑陋却至死坚守贞洁。
山头一怪石,长作望夫名。
山巅那块奇异的石头,长久以来被称作'望夫石'。
鸟有并翼飞,兽有比肩行。
鸟儿尚能比翼双飞,走兽亦知并肩同行。
丈夫不立义,岂如鸟兽情。
若大丈夫不能恪守道义,岂不是连鸟兽的情谊都不如?

词语注释

丑妇:相貌丑陋的妻子
死守贞:至死坚守贞洁
比肩:并肩(比,bì,并列)
立义:恪守道义(立,lì,树立;义,yì,道德准则)

创作背景

论《怨诗》的创作背景与艺术张力

一、历史语境中的女性悲歌

此诗当属汉魏六朝乐府《相和歌辞》体系,其创作可追溯至社会动荡的建安时期。彼时战乱频仍,"白骨露于野"的惨象与儒家贞节观念的强化形成尖锐矛盾。诗中"丑妇死守贞"的宣言,实为对《列女传》传统的文学呼应——据《后汉书·列女传》载,东汉官方旌表贞妇达十七次之多,班昭《女诫》更将"从一而终"刻入道德铁律。

"山头望夫石"意象源自《幽明录》所载武昌山传说,刘义庆笔记中已有"立望夫而化为石"的记载。诗人将坚贞妇人与嶙峋怪石并置,暗合《礼记·郊特牲》"壹与之齐,终身不改"的礼教要求,却在嶙峋意象中透出森然寒意。

二、比兴手法下的伦理批判

"并翼飞""比肩行"的鸟兽意象,直指《诗经·小雅·何人斯》"伯氏吹埙,仲氏吹篪"的兄弟伦理。曹丕《典论·论文》谓"文人相轻",而此诗反用其意——当建安七子凋零殆尽之际,诗人以"鸟兽犹知比肩"讽喻士人相倾之态。

末句"岂如鸟兽情"的诘问,恰与《孟子·离娄下》"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形成互文。据《三国志·王昶传》载,魏明帝时"浮华交会"之风盛行,此诗或为刺时之作,将夫妻伦理提升至士人立身之道的层面。

三、乐府传统的审美变异

全诗承袭汉乐府《怨歌行》"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的隐喻系统,却将柔美意象置换为"怪石"的狰狞。这种审美变异,实为建安风骨"志深笔长"的特质显现——正如曹操《蒿里行》以"白骨"写苍生,此诗以丑妇贞心映照士人节义之沦丧。

《文心雕龙·乐府》称"志感丝篁,气变金石",此诗正以五言短章达成金石之音。当南朝宫体诗渐趋绮靡时,此类作品犹如《诗品》所称"贞骨凌霜"的野地幽兰,在礼崩乐坏的时代守护着最后的诗意坚守。

赏析

这首《相和歌辞·怨诗》以质朴的语言构筑了极具张力的道德寓言,其意象与情感的碰撞令人过目难忘。诗中"丑妇"与"怪石"的意象组合,形成了震撼人心的艺术效果——前者是"死守贞"的道德化身,后者则是"望夫"的永恒象征。清代沈德潜在《古诗源》中评点此诗:"以丑见贞,以石喻坚,反笔写正意,其格甚古",恰道出了诗人通过非常态意象传递崇高情感的匠心。

"山头一怪石,长作望夫名"二句,化用民间望夫石传说,却赋予新的道德维度。学者傅璇琮在《唐代文学研究》中指出:"将丑妇与化石并置,使道德坚守获得了地理志般的永恒性,这种将伦理价值空间化的手法,实为乐府诗独特的表现方式"。石之"怪"与妇之"丑"形成互文,共同构建出超越世俗审美的精神图腾。

后四句突转比兴手法,"并翼飞"的鸟与"比肩行"的兽,构成温馨的自然图景。明代钟惺《名媛诗归》评此:"以有情之鸟兽,讽无情之丈夫,愈见其笔力千钧"。诗人通过自然物象的反衬,将批判锋芒直指失义的"丈夫",形成道德审判的力度。台湾学者柯庆明在《中国文学的美感》中特别激赏这种对比:"前四句是垂直方向的道德升华,后四句是水平方向的伦理拷问,二维交织成完整的价值坐标系"。

全诗情感呈现递进式爆发,从隐忍的"死守贞"到尖锐的"岂如鸟兽情",完成由哀婉到愤慨的情绪转换。香港学者黄坤尧在《唐代怨诗研究》中揭示:"此诗表面写弃妇之怨,实则构建了唐代庶民社会的道德法庭,以诗歌实现礼教秩序的民间维护"。这种将个人情感升华为集体道德评判的特质,正是乐府诗"感于哀乐,缘事而发"传统的精彩体现。

诗歌语言看似俚俗却暗藏机锋,"丑妇"与"怪石"的非常规搭配,恰如清代贺裳《载酒园诗话》所言:"取象愈丑,立意愈高,此乐府本色也"。在粗粝的比喻中,完成对忠贞品格的礼赞,这种"以丑为美"的美学实践,比西方现代主义类似的探索早了整整十二个世纪。

点评

此篇《怨诗》以质朴之语道尽贞烈之志,恰如**钟嵘《诗品》**所言:"陶公咏贫之制,五言之警策者也。"虽写丑妇,而气骨凛然,山石为证,鸟兽作衬,更显其贞心不渝。

**刘勰《文心雕龙》**评此类诗作:"志思蓄愤,而吟咏情性。"诗中"怪石望夫"之喻,非独写形貌之陋,实乃托物言志,将一片孤忠化为亘古不移之山岳意象。末二句直斥负心人,**沈德潜《古诗源》**谓之"质而愈绮,直而愈婉",鸟兽尚知比翼并肩,而人反失其义,讽喻之深令人警醒。

**王夫之《姜斋诗话》**有云:"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一倍增其哀乐。"此诗反其道而行,以丑写贞,以怪石写深情,愈显其守志之坚。**陈祚明《采菽堂古诗选》**尤赞其"气格高古,直追汉魏",谓其"不假雕饰而自动人",诚哉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