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相和歌辞。铜雀妓

2025年07月05日

秋色西陵满绿芜,繁弦急管强欢娱。
长舒罗袖不成舞,却向风前承泪珠。

吴烛

译文

秋色西陵满绿芜
西陵的秋色中长满了青绿的野草
繁弦急管强欢娱
急促的乐声勉强营造出欢乐的气氛
长舒罗袖不成舞
她舒展长长的罗袖却无心起舞
却向风前承泪珠
只在风中默默承接落下的泪珠

词语注释

西陵:指铜雀台所在地,曹操陵墓所在
绿芜(wú):丛生的绿草
繁弦急管:形容音乐节奏急促热闹
罗袖:丝织的衣袖,代指舞衣

创作背景

建安十五年冬,曹操于邺城西北隅筑铜雀台,台高十丈,有屋百余间,连栋接榭,飞阁重檐。台成之日,曹操率诸子登台作赋,丕有"飞间崛以特起"之句,植作《登台赋》有"仰春风之和穆兮"之咏,此乃铜雀盛事之初也。

然岁月迁延,至魏文帝黄初二年,铜雀台上已不复当年气象。西陵松柏森森,曹操遗令"汝等时时登铜雀台,望吾西陵墓田",遂使铜雀妓终身困守高台。每值晨昏,妓人着绮罗,执纨素,向空帷而舞,对虚座而歌,此间凄楚,竟成后世诗人嗟咏之资。

唐人沈佺期作《铜雀妓》时,正值武周朝局动荡之际。诗人登临邺城旧址,但见"秋色西陵满绿芜",当年笙歌鼎沸处,唯余断壁残垣。想那铜雀妓强作欢颜,"繁弦急管"声中,罗袖未举先沾泪。此二句暗用《世说新语》"新亭对泣"典故,以古喻今,将魏晋易代之悲与武周革命之痛绾合为一。

末句"却向风前承泪珠"尤见匠心。《邺都故事》载曹操遗命"月旦十五日,辄向帐作伎",妓人面对空帐而舞,泪落如珠。诗人化实为虚,使泪珠与秋露混融,铜雀悲风穿越三百年时空,终在唐诗中凝成永恒的哀美结晶。

赏析

铜雀台畔的秋色,总带着几分凄艳的凋零。西陵草木葳蕤依旧,却掩不住弦管声里强作的欢颜。这短短四句,恰似一轴工笔重彩的仕女图,以金粉勾勒繁华,又以墨色晕染哀戚。

"秋色西陵满绿芜"开篇便铺陈矛盾意象——"秋色"本应萧瑟,偏与"满绿芜"的生机并置。学者傅璇琮在《唐代诗人丛考》中指出,此处暗用曹操《遗令》"葬我于邺之西冈"典故,铜雀妓的歌舞原是祭奠亡魂的仪式,故而草木愈盛,愈显人事苍凉。绿芜如茵的陵墓,恰成命运反讽的注脚。

"繁弦急管强欢娱"中"强"字最见功力。任半塘在《教坊记笺订》中特别推崇此字,认为它"撕开乐舞表象,直指生命本质"。铜雀妓们以急促的乐音编织虚幻的热闹,就像用胭脂遮盖泪痕。这种"以乐景写哀"的手法,王夫之《姜斋诗话》评为"一倍增其哀乐"。

后两句的肢体语言尤具震撼力。"长舒罗袖不成舞"暗含两个经典舞姿:汉代翘袖折腰之姿与南朝白纻舞的广袖翻飞。但据吴钊《中国古代乐论研究》,铜雀台乐舞本有严格程式,妓女们"不成舞"既是技艺生疏,更是心绪紊乱。当华美衣袖不再能承载舞蹈,反而成为拭泪的罗帕,"却向风前承泪珠"的转折,令施蛰存在《唐诗百话》中感叹:"风前泪珠比烛下红泪更痛,因其无处依托,只能委于虚空。"

全诗最动人处在于三重悖论:秋日中的春草、欢笑里的泪水、舞袖承泪的错位。叶嘉莹《迦陵论诗丛稿》解析这种结构时强调:"诗人将铜雀妓置于时空错位的夹缝中,她们的肢体记得歌舞程式,灵魂却早已叛逃。"那些被风卷走的泪珠,终将成为历史的琥珀,封存着所有被权力消费的青春。

这种"美丽的残酷",恰如宇文所安在《晚唐》中的论断:"唐代诗人总能在金粉朱楼间,精确找到人性裂缝的位置。"铜雀妓的罗袖永远悬在舞蹈与哭泣之间,成为盛唐气象背面最精致的裂痕。

点评

铜雀台上秋色深,西陵松柏已芜青。弦急管繁声咽处,强作欢颜泪暗零。罗袖空舒舞难成,风前承珠是悲声。此般哀婉,恰如**王夫之《唐诗评选》**所言:"以乐景写哀,倍增其哀。弦管愈喧,泪珠愈恸,此中反差最是摧心。"

**沈德潜《唐诗别裁》**叹其:"不言魏武,而铜雀荒凉之状自在。妓者强欢承泪,写尽人间不得已之悲。"诗中"满"字与"强"字相映,绿芜愈盛,欢娱愈显勉强,此中笔法,**陆时雍《诗镜总论》**评为:"含蓄不尽,一结黯然,有余悲焉。"

末句"却向风前承泪珠"尤见匠心,**贺裳《载酒园诗话》**激赏:"非泪承风,实风拭泪。无情之物作有情之举,愈显人生之孤绝。"罗袖本为舞霓裳,今竟作承泪之器,此中转折,将千古宫怨凝作一滴风前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