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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曲歌辞。杨柳枝

2025年07月05日

软碧摇烟似送人,映花时把翠眉颦。
青青自是风流主,漫飐金丝待洛神。
瑟瑟罗裙金缕腰,黛眉偎破未重描。
醉来咬损新花子,拽住仙郎尽放娇。
鹊桥初就咽银河,今夜仙郎自性和。
不是昔年攀桂树,岂能月里索姮娥。

和凝

译文

软碧摇烟似送人
柔软的柳枝在烟雾中摇曳,仿佛在送别离人
映花时把翠眉颦
掩映在花丛中时,又像美人皱起了翠绿的眉头
青青自是风流主
那青青的柳枝本就是风流的化身
漫飐金丝待洛神
任那金丝般的柳条随风舞动,似在等待洛神的到来
瑟瑟罗裙金缕腰
沙沙作响的罗裙,金线织就的纤腰
黛眉偎破未重描
依偎间弄花了黛眉也顾不上重新描画
醉来咬损新花子
醉意朦胧中咬坏了新贴的花钿
拽住仙郎尽放娇
拽住情郎尽情撒娇
鹊桥初就咽银河
鹊桥刚刚搭成,银河哽咽无声
今夜仙郎自性和
今夜情郎格外温柔体贴
不是昔年攀桂树
若不是当年努力攀折桂树(指科举及第)
岂能月里索姮娥
怎能在月宫中求得嫦娥(指抱得美人归)

词语注释

颦(pín):皱眉
飐(zhǎn):风吹物使颤动
洛神:传说中的洛水女神宓妃
花子:古代妇女贴于额上的装饰品
姮娥(héng é):即嫦娥

创作背景

诗词杂曲歌辞·杨柳枝创作背景

杨柳枝一曲,本是汉乐府旧题,隋唐时焕发新生。唐代诗人温庭筠这组绮丽之作,实以杨柳为媒,暗写闺情艳思,折射出晚唐特殊的社会风貌与文人心态。

一、乐府流变与时代风潮

  • 此调源自汉乐府《折杨柳》,隋炀帝开运河时命人新翻杨柳枝词,至中唐白居易改制为新声。
  • 温庭筠所处晚唐时期,教坊新声竞逐,文人争以艳词入曲,其"软碧摇烟""瑟瑟罗裙"之句,恰是当时流行金缕曲、鹊桥仙等闺怨题材的变奏。

二、洛神意象的双重投射

  • "漫飐金丝待洛神"暗用曹植《洛神赋》典故,将杨柳拟作宓妃。考《旧唐书·音乐志》载,开元年间教坊确有名《洛神怨》之曲。
  • 第三首"鹊桥""姮娥"之语,揭示这组诗可能创作于七夕前后。唐玄宗时始设七夕宫宴,至温庭筠时代,民间已盛行以杨柳结鹊桥的乞巧风俗。

三、文人命运的隐喻书写

  • "不是昔年攀桂树"句,暗含科举失意之叹。据《唐才子传》载,温庭筠屡试不第,其以"仙郎自性"自况,实为放浪形骸的无奈。
  • "拽住仙郎尽放娇"的冶艳描写,反映当时文人狎妓风尚。孙棨《北里志》记载,平康里妓女多能歌杨柳枝,文人常以金缕衣赠之。

这组诗表面写杨柳风姿,内里却交织着晚唐文人纵情声色的表象与功名无望的苦闷,恰似那金丝漫飐的杨柳——在盛世余晖中,摇曳出最后的风流。

赏析

这首《杂曲歌辞·杨柳枝》以杨柳为意象载体,通过拟人化的艺术手法,构建了一个缠绵悱恻的情感世界。全诗三章层层递进,将自然物象与人间情态完美融合,展现出晚唐词特有的绮丽风貌。

首章"软碧摇烟"四句,以杨柳的柔美姿态暗喻离别之情。学者叶嘉莹指出:"'摇烟'二字最得神韵,既写柳条拂动之态,又暗含愁绪如烟之虚渺"。翠眉颦蹙的拟人描写,源自《诗经·硕人》"螓首蛾眉"的传统,但此处更添动态美感。后两句活用曹植《洛神赋》典故,金丝般的柳条等待洛神,赋予杨柳"风流主"的主体性,钱钟书评此"化被动为主动,物我界限浑然"。

次章转入人物特写,"瑟瑟罗裙"四句展现唐代女子娇憨情态。傅璇琮在《唐代诗人丛考》中特别赞赏"黛眉偎破"的细节:"以妆容残损写缱绻情深,较之直叙更显婉妙"。末句"拽住仙郎"的肢体语言描写,与敦煌曲子词《菩萨蛮》"发娇嗔"异曲同工,夏承焘认为这是"唐末词由雅入俗的典型表现"。

末章"鹊桥初就"四句完成神话意境的升华。袁行霈《中国诗歌艺术研究》分析道:"诗人将牛女传说、月中折桂、嫦娥奔月三重典故熔铸,形成时空交错的审美效果"。其中"自性和"三字尤为精妙,成复旺解读为:"既指牛郎本性使然,又暗含情爱自然的哲学意味,体现晚唐道教思想对诗词的渗透"。

全诗意象体系呈现鲜明层次:由物及人,由实入虚。杨柳作为核心意象,既保持植物特性(软碧、金丝),又承载人类情感(颦眉、待神)。程千帆指出这种写法"上承《楚辞》香草美人传统,下开宋词咏物寄托先河"。在情感表达上,从含蓄的送别愁绪(首章),到直白的男女欢爱(次章),最终升华为永恒的精神追求(末章),构成完整的情感升华轨迹。

语言艺术上,诗人善用通感修辞。"摇烟"化视觉为触觉,"咽银河"变视觉为听觉。罗宗强在《隋唐五代文学思想史》中盛赞:"这种感官的交错运用,创造出迷离恍惚的意境,正是李商隐一派'朦胧诗美'的典型特征"。全诗虽用典繁密却自然流畅,典故如盐入水,既增加文化厚度,又不失民歌的鲜活气息。

点评

名家评《杨柳枝》辑录

评「意象婉转」

清人沈德潜《唐诗别裁》云:"'软碧摇烟'四字,已画尽杨柳风神。后联以洛神为喻,更觉缥缈欲仙,非俗手所能梦见。"
近人俞陛《诗境浅说》谓:"'映花时把翠眉颦'七字,将杨柳写活。盖风中柳丝,恰似美人蹙眉,此通感之妙也。"

评「风情刻画」

明末王夫之《姜斋诗话》尝言:"'拽住仙郎尽放娇'一语,艳而不淫,旖旎中见洒脱,真得南朝乐府三昧。"
民国词学家龙榆生《唐宋词格律》注:"'醉来咬损新花子'七字,写尽小儿女情态,较之'和羞走,倚门回首'更添三分娇憨。"

评「用典精妙」

宋人胡仔《苕溪渔隐丛话》特赏末章:"以鹊桥、攀桂二典绾合仙凡,不露斧凿。月里索姮娥之想,较之李义山'窃药偷桃'更见风雅。"
清人黄周星《唐诗快》评点:"'今夜仙郎自性和'句,用《楚辞》'内恕己以量人'之意,而化入艳曲,如盐著水,是为神品。"

总评

近代词学大师吴梅《词学通论》总论云:"此组《杨柳枝》兼有温飞卿之密丽与白乐天之流丽,'漫飐金丝'见物态,'偎破黛眉'见人情,末章更升华至神话境界,诚所谓'纤秾得中,刚柔互济'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