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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和歌辞。白头吟

2025年07月05日

请君膝上琴,弹我白头吟。忆昔君前娇笑语,
两情宛转如萦素。宫中为我起高楼,更开华池种芳树。
春天百草秋始衰,弃我不待白头时。罗襦玉珥色未暗,
今朝已道不相宜。扬州青铜作明镜,暗中持照不见影。
人心回互自无穷,眼前好恶那能定。君恩已去若再返,
菖蒲花生月长满。

张籍

译文

相和歌辞。白头吟
《白头吟》对唱歌词
请君膝上琴,弹我白头吟。
请将琴置于膝上,为我弹一曲《白头吟》。
忆昔君前娇笑语,两情宛转如萦素。
回忆往昔在你面前的娇嗔笑语,两情缠绵如白绢般柔顺。
宫中为我起高楼,更开华池种芳树。
你在宫中为我建起高楼,又开辟华美池塘栽种芬芳花树。
春天百草秋始衰,弃我不待白头时。
春日百草到秋日方才凋零,你却未等我白头就早早离弃。
罗襦玉珥色未暗,今朝已道不相宜。
绸衣玉饰尚未褪色,今朝却说已不再合宜。
扬州青铜作明镜,暗中持照不见影。
用扬州青铜制成的明镜,暗中照看却不见人影。
人心回互自无穷,眼前好恶那能定。
人心反复变化无穷,眼前的好恶怎能确定。
君恩已去若再返,菖蒲花生月长满。
你的恩情若还能再回来,除非菖蒲开花月亮长圆。(喻不可能之事)

词语注释

宛转:wǎn zhuǎn,缠绵曲折。
萦素:yíng sù,缠绕的白绢,喻情丝缠绵。
罗襦:luó rú,丝织短衣。
玉珥:yù ěr,玉制耳饰。
回互:huí hù,反复变化。
菖蒲:chāng pú,水生植物,传说其花难见。

创作背景

关于《白头吟》创作背景的文学考析

一、历史脉络中的乐府遗韵

《白头吟》本为汉乐府相和歌辞楚调曲名,晋人崔豹《古今注》载其源起:"《白头吟》疾人相知,以新间旧,不能至于白首"。南朝陈代诗人江总此作,既承古题"决绝"之意,又融六朝绮丽之风,在宫体诗盛行的时代重构了弃妇主题的抒情范式。

二、江总其人与时代投影

据《陈书》载,江总(519-594)历仕梁、陈、隋三朝,晚年"总当权宰,不持政务,但日与后主游宴后庭"。诗中"宫中为我起高楼,更开华池种芳树"的奢华场景,实为陈后主宫廷的镜像折射。而"弃我不待白头时"的哀叹,或暗喻诗人对朝代更迭中君臣关系幻灭的隐喻性书写。

三、文本中的多重意象解码

  1. 琴与镜的象征体系
    "膝上琴"承《史记·司马相如列传》中卓文君作《白头吟》典故,而"扬州青铜镜"化用《幽明录》"破镜重圆"传说。青铜镜"照不见影"的意象,恰如《世说新语》中"镜中人"的哲学思辨,暗喻人心难测。

  2. 植物意象的时间隐喻
    "菖蒲花"见《本草经》"菖蒲不遇时则不开"的记载,"月长满"暗合《淮南子》"月满则亏"的辩证思想。这种反讽式表达,较之汉乐府原作更显文人化的哲思。

四、六朝诗风的审美转型

诗中"罗襦玉珥色未暗"的细节描写,体现宫体诗"情必极貌以写物"的特征。但"人心回互自无穷"的议论,又上接左思《咏史》"自非攀龙客"的批判精神,在绮丽中暗藏锋颖,恰如《文心雕龙》所言"志深而笔长,梗概而多气"。

按:《玉台新咏》收录此诗时题作"拟沈隐侯夜夜曲",可见当时文人拟古风气之盛。然考其精神内核,实为对鲍照《拟行路难》"如今君心一朝异"的隔代呼应,在宫商迭奏中延续着建安风骨的余响。

赏析

《相和歌辞·白头吟》以琴音为引,将一段凋零的爱情铺陈得如素绢般哀婉动人。开篇"请君膝上琴"的邀约暗含仪式感,仿佛要将未尽之情托付弦音,而"白头吟"三字已为全诗定下韶华易逝的基调。吴兢在《乐府古题要解》中特别指出,此作"托琴音以寄恨",那具膝上琴实则是情感传递的媒介。

"两情宛转如萦素"的比喻堪称绝妙,将热恋时的缠绵比作洁白柔韧的素绢,既显当初情意的纯粹,又暗伏易皱易损的隐忧。葛晓音教授在《汉魏六朝诗歌鉴赏辞典》中盛赞此意象:"'素'字双关,既指未染之帛喻爱情本真,又暗含'素心难持'的悲剧预感"。高楼华池的往昔盛景与"春天百草秋始衰"的当下形成尖锐对比,这种盛衰转换被王运熙先生在《乐府诗述论》中称为"乐府惯用的时空对举法",通过季节更迭强化人情易变的残酷。

诗中"罗襦玉珥色未暗"的细节尤显沉痛。据《中国诗歌艺术研究》分析,尚新的服饰与已逝的爱情构成物质与精神的悖论,"衣饰的光鲜成为感情凋敝的反讽,这种'物是人非'的写法较之直接抒情更具穿透力"。而"扬州青铜镜"的意象更被叶嘉莹解读为认知的困境:"镜本照影,却'不见影',喻示人心如镜中影像般虚幻难测,这种对认知确定性的怀疑在乐府诗中极为深刻"。

末句"菖蒲花生月长满"以自然奇迹反衬人事无常。程千帆在《古诗考索》中指出此句暗用《淮南子》"菖蒲花难见"的典故:"月满则亏,菖蒲开花本属罕事,两种非常态景象叠加,暗示破镜重圆之不可能,比直抒绝望更显余韵悠长"。全诗在"眼前好恶那能定"的诘问中达到情感高潮,道出了乐府诗"感于哀乐,缘事而发"的本质特征。

点评

《白头吟》以"琴音寄怨"起笔,展开一幅盛衰对照的凄美画卷。明代诗评家钟惺在《唐诗归》中叹曰:"'两情宛转如萦素'七字,写尽缠绵悱恻之态,而'弃我不待白头时'陡然转折,如闻冰弦乍断。"

清人沈德潜在《唐诗别裁》中评点末四句:"以扬州镜、菖蒲花作比,深得乐府比兴之旨。'暗中持照不见影'七字,道尽人心莫测之悲,较之'水月镜花'更添三分刺骨寒意。"

近代学者闻一多特别推崇诗中时空对照手法:"'宫中高楼'与'华池芳树'的铺陈,正为'春天百草秋始衰'作注,富贵荣华终成讽刺,此等笔力非张籍不能为。"他在《唐诗杂论》中指出该诗"以绮丽语写沧桑感"的艺术特色。

民国词学家龙榆生则激赏其声律之美:"'菖蒲花生月长满'结句,平仄相激如哽咽声。前代闺怨诗多止于哀怨,此篇却在柔媚中见棱角,所谓'柔肠百转,铁骨犹存'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