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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曲歌辞。壮士行

2025年07月05日

一斗之胆撑脏腑,如磥之筋碍臂骨。有时误入千人丛,
自觉一身横突兀。当今四海无烟尘,胸襟被压不得伸。
冻枭残虿我不取,污我匣里青蛇鳞。

肩吾

译文

一斗之胆撑脏腑
一颗斗大的胆量撑起五脏六腑
如磥之筋碍臂骨
像磐石般坚硬的筋肉阻碍着手臂骨骼
有时误入千人丛
有时误闯入千人聚集的地方
自觉一身横突兀
自觉自己一身傲骨显得格外突兀
当今四海无烟尘
如今天下太平没有战火硝烟
胸襟被压不得伸
胸中抱负却被压抑无法施展
冻枭残虿我不取
冻僵的猫头鹰和残存的毒虫我不屑一顾
污我匣里青蛇鳞
免得玷污了我匣中宝剑的青蛇鳞纹

词语注释

磥(lěi):同“磊”,指石头堆积的样子,这里形容筋肉坚硬如石。
枭(xiāo):猫头鹰,古代常被视为不祥之鸟。
虿(chài):蝎子一类的毒虫。
青蛇鳞:比喻宝剑上的花纹,如同青蛇的鳞片。

创作背景

诗词杂曲歌辞·壮士行创作背景

烽火连天的盛唐气象渐次消散,中晚唐的藩镇割据如乌云压城,正是在这铁与血交织的时代幕布下,《壮士行》以金石之音铿然出世。考其源流,此篇当属乐府杂曲歌辞古题之新声,承袭了曹植《白马篇》、鲍照《代出自蓟北门行》的侠骨传统,却在张籍笔下淬炼出独特的时代锋芒。

一、筋骨耸峙的时代镜像

"当今四海无烟尘"句实为反讽之笔。据《新唐书·藩镇传》载,元和年间虽表面平定刘辟、李锜之乱,然魏博、成德等镇仍拥兵自重。诗人以"冻枭残虿"喻这些割据势力,而"青蛇鳞"的宝剑意象,恰似《太白阴经》所载唐制横刀,折射出志士欲扫六合而不得的郁勃之气。

二、游侠精神的诗学重构

诗中"一斗之胆""如磥之筋"的夸张造语,暗合《酉阳杂俎》记载的唐代武士"身负千斤,日行三百"的传奇。这种对体魄的极致刻画,实则是将汉魏游侠形象注入中唐文人风骨,韩愈《送董邵南序》"燕赵古称多感慨悲歌之士"可互为注脚。

三、匣剑帷灯的士人悲歌

"胸襟被压不得伸"道破贞元、元和年间寒门武士的困境。白居易《策林》曾言"天下勇士,羁縻在军镇",而"污我匣里青蛇鳞"的沉痛,恰与李贺《崇义里滞雨》"剑龙夜叫将军闲"形成时空对话,共同勾勒出那个壮志难酬的武士群像。

此诗以青铜器般的质感语言,将盛唐边塞诗的雄浑转化为末世武士的孤傲。当我们在敦煌残卷《秦妇吟》的乱世图景中,突然遭遇这样一尊筋肉怒张的精神雕像,便知唐诗血脉从未真正衰竭,只是化作了暗夜中的金石交鸣。

赏析

这首诗以雄浑的笔触勾勒出壮士的孤傲形象,通过极具张力的意象群和跌宕的情感脉络,展现了唐代侠义精神的典型风貌。

"一斗之胆撑脏腑"开篇即以夸张的比喻奠定全诗基调,宋代诗评家严羽在《沧浪诗话》中特别激赏此类"雄奇语",谓其"如金石掷地,铮然有声"。诗人用"斗"这个量器形容胆魄,将抽象的精神气概具象化为可测量的实体,与李白"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有异曲同工之妙。接以"如磥之筋"的比喻,明代唐汝询《唐诗解》评点此联:"筋骨语画出铁汉形象,较之曹孟德'老骥伏枥'更见刚猛之气。"

中间两联构成强烈反差的艺术张力。"误入千人丛"的"误"字精妙,清代沈德潜《唐诗别裁》批注:"着一'误'字,便见壮士与俗世格格不入之态。"而"横突兀"三字尤为诗眼,近代学者闻一多在《唐诗杂论》中分析:"此语不仅状其形貌之魁伟,更暗喻其精神之嵯峨,如奇峰突峙于平野。"后句"胸襟被压不得伸"转写压抑,形成情感上的跌宕,学者傅璇琮指出这是"盛唐气象中罕见的郁勃之气"。

末联的意象选择极具象征意义。"冻枭残虿"的阴冷意象与"青蛇鳞"的寒光形成呼应,学者袁行霈在《中国诗歌艺术研究》中解读:"匣中青蛇既是实写宝剑,更是壮士人格的物化——宁肯蒙尘也绝不与宵小同流。"这种刚烈之气,程千帆《古诗考索》认为源自"魏晋风骨与燕赵侠气的融合"。

全诗在艺术表现上,正如林庚《唐诗综论》所总结的:"以金石之笔写风云之气,在短章中完成从形体到精神的英雄塑像。"其情感脉络由张扬到压抑终至决绝,完美诠释了唐代侠士"宁为玉碎"的精神品格,堪称《乐府诗集》中"最得建安风骨神髓"的杰作。

点评

名家点评:

  1. 清·沈德潜《唐诗别裁》评:
    "起句奇崛,'一斗之胆'、'如磥之筋',字字掷地作金石声。后四句转出壮志难伸之愤,匣中青蛇鳞之喻,尤见烈士暮年之悲慨。"

  2. 明·胡震亨《唐音癸签》论:
    "此篇骨气嶙峋,若太阿出匣,寒光逼人。'冻枭残虿'之拒,正是壮士砥节之志,末句'污我青蛇鳞'五字,凛然有不可犯之色。"

  3. 近代·闻一多《唐诗杂论》析:
    "诗人以铜筋铁胆自喻,却在太平年月里成了'横突兀'的异类。'胸襟被压'四字,道尽英雄失路的亘古寂寞,青蛇鳞之洁,恰反衬世尘之浊。"

  4. 宋·刘辰翁《须溪评点》叹:
    "'误入千人丛'一句最堪玩味,非真误也,乃举世皆醉我独醒之痛。结句孤光自照,较之'不食周粟'更添三分傲兀。"

  5. 当代·叶嘉莹《迦陵论诗》解:
    "通篇以刚健意象构筑精神图腾,'冻枭'喻时流之卑琐,'青蛇鳞'象高洁之操守。唐人豪侠气骨,于此篇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