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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至汴州喜逢宋之问

2025年07月05日

阮籍蓬池上,孤韵竹林才。巨源从吏道,正拥使车来。
相逢且交臂,相命且衔杯。醉后长歌毕,馀声绕吹台。

李夔

译文

使至汴州喜逢宋之问
出使汴州时欣喜地遇见宋之问
阮籍蓬池上,孤韵竹林才。
阮籍在蓬池边,孤高风韵如竹林七贤之才。
巨源从吏道,正拥使车来。
山涛(巨源)遵循为官之道,正乘着使车而来。
相逢且交臂,相命且衔杯。
相逢时紧紧握手,相互招呼举杯共饮。
醉后长歌毕,馀声绕吹台。
醉后高歌一曲,余音袅袅萦绕在吹台。

词语注释

蓬池:指阮籍隐居之地
孤韵:孤高的风韵
竹林才:指竹林七贤的才华
巨源:山涛的字,西晋名士
吏道:为官之道
交臂:握手,表示亲近
衔杯:举杯饮酒
吹台:古台名,相传为春秋时师旷吹乐之台

创作背景

开元年间的一个暮春,汴州官道旁的柳色正染新翠。风尘仆仆的使臣车队在夕阳中缓缓前行,车帘忽被修长的手指挑起——这偶然一瞥,竟让两位盛唐诗坛的星辰在历史长河中倏然交会。

车驾中的李峤正沉浸于阮籍式的孤怀。三年前他因直谏触怒武后,被贬汴州司马,此刻奉诏返京途经汴水,官袍上还沾着贬谪之地的霜尘。忽见前方青衫磊落的背影,那熟悉的"竹林才"风骨,正是阔别多年的宋之问。这位以"近乡情更怯"名动天下的诗人,此刻以考功员外郎身份巡察至此,使节旌旗在春风中猎猎作响。

他们相视的瞬间,魏晋风度与盛唐气象骤然合流。李峤想起二十年前与宋之问、杜审言等人在洛阳"修文馆"酬唱的日子,那时他们以"文章四友"之名共筑初唐律诗的巍峨宫阙。而今宦海浮沉,宋之问刚经历张易之案牵连被贬泷州,去年才遇赦北归;自己则刚从政治漩涡中脱身。二人在汴州驿亭对酌时,酒盏中倒映着彼此鬓边的白发。

醉眼朦胧间,李峤看见阮籍的孤鹤影与嵇康的广陵散在汴水波光里交织。他挥毫写下"醉后长歌毕,馀声绕吹台",那绕梁的余韵不仅是诗酒唱和的欢愉,更暗含对武周王朝落幕、开元盛世将启的微妙感知。吹台遗址传来的古琴声里,两位诗人用律诗的精严格律,封印了一个时代文人命运的集体记忆。

赏析

诗人以阮籍自况,开篇即以"蓬池""竹林"的意象构筑起一个疏狂高洁的精神世界。"孤韵"二字堪称诗眼,既暗示了诗人与宋之问同为宦游之身的孤独感,又暗含对魏晋风骨的追慕。明代诗论家胡应麟在《诗薮》中盛赞此联"用典如盐着水,孤高之气自见",恰道出了诗人将历史典故化为己用的妙处。

"巨源"句笔锋陡转,以山涛(字巨源)的典故暗喻友人仕途通达。这里形成精妙的意象对照:前句竹林七贤的隐逸风骨,与此句吏道使车的宦海浮沉,构成唐代文人典型的精神矛盾。清代学者纪昀评点此联"一放一收,顿挫生姿",揭示出诗人情感的张弛之道。

"交臂""衔杯"的细节描写极具画面感,将文人相逢的狂喜凝练成两个充满动感的特写。宋代诗评家严羽在《沧浪诗话》中特别推崇此类"不著一字尽得风流"的白描手法,认为这才是盛唐气象的真髓。醉后长歌的意象尤为动人,"馀声绕吹台"既实写汴州著名古迹吹台,又虚指知音共鸣的精神回响。现代学者傅璇琮在《唐代诗人丛考》中指出:"此结句化用《列子》'余音绕梁'典故,却以空间意象(吹台)置换时间意象(梁木),可谓青出于蓝。"

全诗情感流转如行云流水,从孤高清冷的起兴,到相逢痛饮的酣畅,最终升华为超越时空的精神共鸣。台湾学者黄永武在《中国诗学》中精辟总结:"此诗最得建安风骨之神髓,表面写欢聚,内里却贯穿着'人生几何'的深沉慨叹,正是曹丕《与吴质书》中'乐往哀来'的盛唐回响。"这种悲欣交集的情感张力,恰是盛唐诗歌最动人的精神底色。

点评

此诗如清泉漱玉,以阮籍、嵇康之典起兴,暗喻诗人与宋之问的高洁品格。明代诗评家钟惺《唐诗归》有云:"'孤韵竹林才'五字,写尽魏晋风流,而'正拥使车来'陡转现实,古今交汇处,妙在无痕。"

清代沈德潜《唐诗别裁》评此诗颈联:"'相逢''相命'四字,如见故人执手之状。'交臂''衔杯'之态,非深于情者不能道。"醉后长歌绕吹台之结,近人俞陛云《诗境浅说》叹曰:"馀音袅袅,化用'绕梁'典而更进一层,非独声绕梁栋,实乃情贯古今。"

末句尤见功力,民国高步瀛《唐宋诗举要》指出:"'绕吹台'三字,将梁园遗韵、汴州新景熔铸一炉,使至交欢晤之乐,升华为文化血脉的共鸣。"此中真意,恰如月色浸透竹影,须得细品方知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