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年间的一个暮春,汴州官道旁的柳色正染新翠。风尘仆仆的使臣车队在夕阳中缓缓前行,车帘忽被修长的手指挑起——这偶然一瞥,竟让两位盛唐诗坛的星辰在历史长河中倏然交会。
车驾中的李峤正沉浸于阮籍式的孤怀。三年前他因直谏触怒武后,被贬汴州司马,此刻奉诏返京途经汴水,官袍上还沾着贬谪之地的霜尘。忽见前方青衫磊落的背影,那熟悉的"竹林才"风骨,正是阔别多年的宋之问。这位以"近乡情更怯"名动天下的诗人,此刻以考功员外郎身份巡察至此,使节旌旗在春风中猎猎作响。
他们相视的瞬间,魏晋风度与盛唐气象骤然合流。李峤想起二十年前与宋之问、杜审言等人在洛阳"修文馆"酬唱的日子,那时他们以"文章四友"之名共筑初唐律诗的巍峨宫阙。而今宦海浮沉,宋之问刚经历张易之案牵连被贬泷州,去年才遇赦北归;自己则刚从政治漩涡中脱身。二人在汴州驿亭对酌时,酒盏中倒映着彼此鬓边的白发。
醉眼朦胧间,李峤看见阮籍的孤鹤影与嵇康的广陵散在汴水波光里交织。他挥毫写下"醉后长歌毕,馀声绕吹台",那绕梁的余韵不仅是诗酒唱和的欢愉,更暗含对武周王朝落幕、开元盛世将启的微妙感知。吹台遗址传来的古琴声里,两位诗人用律诗的精严格律,封印了一个时代文人命运的集体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