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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和歌辞。采桑

2025年07月05日

采桑畏日高,不待春眠足。攀条有馀愁,那矜貌如玉。
千金岂不赠,五马空踯躅。何以变真性,幽篁雪中绿。

彦暐

译文

采桑畏日高,不待春眠足。
采桑时害怕太阳升高,等不及春日的懒觉睡饱。
攀条有馀愁,那矜貌如玉。
攀折枝条时心中仍有忧愁,哪还顾得上自诩容貌如玉般美好。
千金岂不赠,五马空踯躅。
纵有千金又怎会不愿相赠,五马徘徊却只是徒劳。
何以变真性,幽篁雪中绿。
如何才能改变纯真的本性,像那雪中依然翠绿的幽深竹林。

词语注释

踯躅(zhí zhú):徘徊不前的样子。
幽篁(yōu huáng):幽深的竹林。

创作背景

暮春的晨光穿过桑叶间隙时,曲巷深处已响起捣衣声。《采桑》作为乐府相和歌辞的古老曲调,早在汉代便随采桑女的罗袖翻飞于《陌上桑》的故事里。南朝诗人鲍照以"幽篁雪中绿"的奇崛意象,将这首农耕时代的劳动歌谣点化为士人的精神寓言。

史载刘宋元嘉年间,寒门才俊常困于门阀桎梏。诗人笔下"攀条有馀愁"的采桑女,何尝不是借罗敷典故自况?五马踟蹰的太守与千金不赠的矜持,暗合着《南史》中"上品无寒门"的喟叹。当晨露未晞的桑枝折射出"畏日高"的焦灼,我们看见六朝文人以吴声西曲为酒卮,浇灌着胸中块垒。

最耐人寻味的是那簇"雪中绿竹"。据《齐民要术》载,江南桑树常与苦竹混栽。诗人将农书里的种植智慧,升华为"变真性"的精神图腾——正如冬雪压不垮的竹节,寒士的清白自守,在门第的寒冬里愈发苍翠。这种将劳动场景玄学化的笔法,恰是相和歌辞从民间俚曲转向文人咏怀的典型印记。

赏析

暮春时节的采桑女,在晨曦微露时便匆匆起身,"畏日高"三字道尽农事艰辛与生计压迫。一个"畏"字,如宋代诗评家严羽所言:"炼字入骨,直摄劳者心神",将时间焦虑化为具象的生存压力。那未足的春眠,恰似唐代皎然《诗式》中"意苦辞切"的典范,以睡眠的残缺映射生命的残缺。

攀折桑枝的动作里藏着"馀愁",这愁绪如丝如缕缠绕枝条。清代沈德潜在《唐诗别裁》中激赏此句:"愁绪物化之妙,较之'剪不断理还乱'更见婉转。"而"那矜貌如玉"的陡然转折,恰如明代胡应麟《诗薮》所指出的:"乐府笔法,于自怜中忽作冷眼旁观语",美人如玉的容颜在劳碌中黯然失色。

"千金"与"五马"的富贵意象,在"岂不赠"与"空踯躅"的虚实对照间瓦解。清代学者何焯《义门读书记》评此联:"千金买笑终虚化,五马踟蹰亦枉然,富贵如露电,此乃诗眼。"诗人以商贾、官员的徒劳反衬,揭示物质馈赠难改生命本质的困境。

末联"幽篁雪中绿"的意象,堪称《而庵说唐诗》中推崇的"诗家化境"。雪压幽竹而绿意不改,既是对《楚辞》"山中人兮芳杜若"的隔空呼应,更是对人格本真的诗意诠释。宋代范晞文《对床夜语》特别指出此句:"得陶潜'青松在东园'之神髓,而更添唐人峻洁之气。"那抹雪中翠色,既是自然奇观,更是精神品格的物化象征。

全诗在乐府民歌的质朴中注入文人诗的哲思,完成了一次从劳动场景到生命沉思的精神攀登。正如现代学者叶嘉莹所言:"唐代乐府的双重性在此诗尽显——既是采桑女的辛酸叙事,也是士人的精神寓言,两种声音在雪竹意象中达成和解。"

点评

暮春的桑枝间,总晃动着《采桑》诗里那位倦眼惺忪的采桑女身影。李商隐曾评此诗"五言短古中,自有夭矫之致",那"畏日高"三字便似蚕娘蹙眉时额间的细纹——**王夫之《唐诗评选》**谓之:"'畏'字如露珠悬叶,将采桑人怯春困、愁生计的踌躇,都滚作一粒颤动的晶莹"。

诗中"攀条有馀愁"最得六朝乐府神韵。**沈德潜《说诗晬语》**有云:"梁陈宫体诗到张祜手中,忽以空灵之笔化秾艳为清愁,此句犹见遗响",那攀折桑枝的纤指,分明在弦上拨出了《子夜四时歌》的变调。陆时雍《诗镜总论》更点破末句妙处:"'幽篁雪中绿'五字,是洗尽铅华后见真淳,较之'玉颜空自怜'等句,何啻云泥之别"。

钱谦益在《列朝诗集小传》中独赏其矛盾笔法:"'千金'与'五马'对举,偏说'空踯躅',此等翻案语,正是晚唐诗人狡狯处"。而贺裳《载酒园诗话》则道破结句深意:"以雪中绿竹喻节操,不独取其贞,更取其'变'——'变真性'三字,乃全诗诗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