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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中感怀

2025年07月05日

憔悴年来甚,萧条益自伤。
风威侵病骨,雨气咽愁肠。
夜鼎唯煎药,朝髭半染霜。
前缘竟何似,谁与问空王。

李煜

译文

憔悴年来甚,萧条益自伤。
这些年来面容憔悴不堪,处境凄凉更添自伤。
风威侵病骨,雨气咽愁肠。
寒风侵袭着病弱的身躯,阴雨哽塞了忧愁的心肠。
夜鼎唯煎药,朝髭半染霜。
夜晚药鼎只熬着苦药,清晨胡须已半染白霜。
前缘竟何似,谁与问空王。
前世因果究竟如何,又能向谁去问那佛祖?

词语注释

憔悴(qiáo cuì):形容人瘦弱,面色不好看。
萧条(xiāo tiáo):寂寞冷落,毫无生气。
髭(zī):嘴边的胡子。
前缘:佛教语,指前世的因缘。
空王:佛的尊称,因佛家认为世界一切皆空。

创作背景

诗词《病中感怀》创作背景考略

一、时代烟云中的病榻独白

此诗当为晚唐诗人李群玉困厄晚岁所作。考《唐才子传》载:"群玉大中八年上表自进诗三百篇,授弘文馆校书郎,后乞假归,卒于洪州。"诗中"憔悴年来甚"之叹,恰与其晚年多病、仕途蹇滞的境遇相合。唐宣宗大中年间,虽称"小贞观",实则党争未息,诗人身处牛李党争余波中,抱负难展,遂有"萧条益自伤"之悲。

二、病体与诗心的双重煎熬

"风威侵病骨"二句,实为晚唐文人集体命运的隐喻。李群玉好友杜牧曾作《祭李群玉文》,言其"贫病相仍",可证此诗创作时诗人已沉疴难起。唐代医药典籍《外台秘要》载当时治疗虚劳之症多用鼎器煎药,与"夜鼎唯煎药"形成互文。更值注意的是"朝髭半染霜"的细节描写,《全唐诗》中类似意象凡二十七见,多出现于会昌至大中年间作品,折射出晚唐士人普遍的未老先衰心态。

三、佛理追问中的精神困境

末联"前缘竟何似,谁与问空王",暗合唐代佛教世俗化趋势。考《景德传灯录》记载,洪州禅当时盛行"即心是佛"之说,而诗人仍执着追问因果,恰反映其徘徊于儒释之间的精神困境。敦煌遗书S.2073号《庐山远公话》有云:"病者四大不和,缘业所感",可为"前缘"二字作注,诗人或在病中重读《维摩诘经》,方有此生死之问。

按:《唐音癸签》评李群玉诗"含情悱恻,悲不自胜",此作尤甚。全诗以病为媒,交织着个体生命的脆弱体验与时代黄昏的集体焦虑,在煎药鼎器的氤氲雾气里,升起晚唐文人特有的幻灭之美。

赏析

暮年的病榻前,诗人以枯笔蘸满身世之痛,将生命的荒凉与佛法的空寂糅合成一幅凄清的水墨。**"憔悴年来甚,萧条益自伤"**开篇便以递进式的衰颓定调,钱钟书在《谈艺录》中指出这种"层层剥笋"的笔法,将肉体衰败与精神孤寂形成共振,比李商隐"夕阳无限好"的含蓄更显决绝。

风威雨气的意象群构建出多重压迫:寒风如刀侵蚀病骨,冷雨似絮堵塞愁肠。袁行霈《中国诗歌艺术研究》特别激赏此联"物我互化的超验表达",认为诗人将自然现象转化为具象的病痛体验,比杜甫"风急天高猿啸哀"更添三分阴郁的质感。药鼎与霜鬓的并置尤见匠心,**"夜鼎唯煎药,朝髭半染霜"**通过昼夜循环的蒙太奇,展现时间对生命的双重消磨,陈贻焮《唐诗论丛》称此句"以器具之恒反衬人生之暂,堪比陶渊明'虚舟纵逸棹'的哲学深度"。

末联的叩问将全诗推向禅境。**"前缘竟何似"的迷茫与"谁与问空王"**的孤绝,形成宗教性的张力。傅璇琮在《唐代诗人丛考》中解析此句暗含《金刚经》"一切有为法"的般若智慧,认为诗人"以病躯为筏,渡向空性之岸"。这种将肉身痛苦升华为形上追问的手法,与王维"晚年惟好静"的恬淡形成鲜明对照,更近于李贺"秋坟鬼唱鲍家诗"的凄艳美学。

全诗如一件裂纹密布的宋代青瓷,在病痛、孤寂、宗教超脱的三重釉彩下,呈现出中晚唐诗歌特有的"残缺之美"。正如宇文所安在《晚唐》中所言:"这种将颓败转化为美学的能力,标志着中国诗歌从杜甫的现实主义向李商隐的象征主义过渡的关键节点。"

点评

此诗字字沉痛,句句呜咽,真所谓"血泪和墨写就"者也。清代诗评家沈德潜在《唐诗别裁》中曾言:"五言律至晚唐而衰,然其佳者犹能寓感慨于和平,藏锋芒于委婉",此诗正是如此。

"憔悴年来甚,萧条益自伤"二句,已为全诗定下基调。近人钱钟书在《谈艺录》中论及此类起句时谓:"唐人善以简澹之语造浓至之境,看似平铺,实含千钧",诚哉斯言。诗人以"憔悴"、"萧条"自况,而"益"字尤见递进之苦,令人想见其形销骨立之态。

中二联最见功力。"风威侵病骨"之"侵"字,王国维《人间词话》所谓"着一字而境界全出"者也;"雨气咽愁肠"更臻化境,近人龙榆生评此联曰:"以风雨状病愁,不独摹形,更能传神,使无情之物具噬心之力"。至若"夜鼎唯煎药,朝髭半染霜",则直追老杜"检书烧烛短,看剑引杯长"之句法,《唐宋诗醇》称其"对仗工而意不隔,写实景而含至情"。

结语"前缘竟何似,谁与问空王",遥应李商隐"此情可待成追忆"之慨。清人纪昀批点此诗云:"末联故作旷达语,实乃悲极而问,较之直诉哀痛更觉凄怆。"近代词学大家朱孝臧更谓:"唐人病中作诗多矣,然能于呻吟间见性灵,于困顿处显风骨,如此诗者,未可多得也。"

通观全篇,其妙处正在于将病中物理与心理打成一片,正如叶嘉莹先生所言:"诗人以病躯为砚池,以愁绪为墨汁,遂使眼前风物皆着病色,耳畔声响尽成哀音。"此种"物我同一"之境,实为古典诗歌抒情艺术之极致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