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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起题山舍壁

2025年07月05日

山舍初成病乍轻,杖藜巾褐称闲情。炉开小火深回暖,
沟引新流几曲声。暂约彭涓安朽质,终期宗远问无生。
谁能役役尘中累,贪合鱼龙构强名。

李煜

译文

山舍初成病乍轻
山间小屋刚刚建成,病痛也稍稍减轻
杖藜巾褐称闲情
拄着藜杖,头戴褐巾,正适合这悠闲的心情
炉开小火深回暖
炉中生起小火,让屋内渐渐温暖起来
沟引新流几曲声
沟渠引来新水,传来潺潺的流水声
暂约彭涓安朽质
暂且效仿彭祖和涓子,安于这衰朽的身躯
终期宗远问无生
最终期望像宗炳和慧远那样,探寻无生的真谛
谁能役役尘中累
谁愿意在尘世中劳碌奔波
贪合鱼龙构强名
贪图与鱼龙混杂,博取虚名

词语注释

杖藜(zhàng lí):用藜茎做的手杖
巾褐(jīn hè):粗布头巾,指朴素的服饰
彭涓(péng juān):指彭祖和涓子,古代传说中的长寿者和隐士
宗远(zōng yuǎn):指宗炳和慧远,东晋高僧,以修行著称
无生(wú shēng):佛教术语,指涅槃的境界
役役(yì yì):劳碌不息的样子

创作背景

暮春的钟陵山麓,微雨初霁,新苔爬上石阶。李中独坐新葺的茅舍,药炉里煨着半盏残汤,笔锋在壁间游走时,抖落几粒未干的墨痕——这是南唐保大年间某个被史册遗忘的午后,一位抱病诗人的精神突围。

据《江南野史》载,李中此时正经历仕途的第三次贬谪。昔年江都的朱门笙歌已成幻影,唯有山间松涛应和着沟渠新凿的泠泠水声。诗中"炉开小火"的暖意与"沟引新流"的生机,恰似五代画家徐熙的没骨花卉,在乱世底色上晕开一抹温柔的倔强。

细读"暂约彭涓"之句,可见道家思想对南唐文人的深刻浸润。马令《南唐书》提及,中主李璟曾命建安王在庐山立"问道堂",而李中笔下"终期宗远问无生"的禅意,恰与钟陵山三十里外的云居禅院晨钟遥相呼应。病骨支离的诗人,在儒家的济世理想与佛道的超脱哲思间,寻得微妙的平衡。

末联"贪合鱼龙构强名"的讽喻,当与陆游《南唐书》所载保大四年党争相参看。彼时冯延巳等"五鬼"擅权,诗人以病躯为盾,将政治郁结转化为山水清音。那方题诗的素壁,遂成为比《韩熙载夜宴图》更隐秘的时代注脚——不在华轩广厦,而在野径茅檐。

赏析

这首南唐后主李煜的《病起题山舍壁》,以看似闲适的笔调勾勒出深沉的出世之思,实则暗含亡国之君对命运的无奈与超脱的渴望。词中意象清幽而情感复杂,展现了"粗服乱头不掩国色"的艺术境界。

上阕"山舍初成病乍轻"四句,以白描手法铺陈山居养病的闲适画面。学者叶嘉莹指出:"'杖藜巾褐'的装束与'小火深回暖'的细节,构成极具禅意的空间意象,这种返璞归真的生活场景,实则是词人对红尘的疏离。"其中"沟引新流几曲声"尤为精妙,《唐宋词鉴赏辞典》评此句:"以听觉意象写山涧活水,'几曲'二字既状水流之态,又暗含人生曲折,自然物象与生命体验在此浑然一体。"

下阕转入对生命本质的思考。"暂约彭涓安朽质"用《庄子》彭祖、涓子典故,复旦大学陈引驰教授解读:"此联展现从道家养生到佛家彻悟的思想轨迹,'安朽质'是肉身的妥协,'问无生'则是精神的飞升。"结句"谁能役役尘中累"以反问作结,中国社科院文学所研究员刘扬忠认为:"'鱼龙构强名'的比喻辛辣讽刺世俗虚名,与上阕山居清景形成强烈反差,凸显诗人'跳出三界外'的决绝。"

全词在闲适表象下暗涌着巨大的情感张力。词学家唐圭璋在《全宋词简编》中评点:"李煜此类作品,表面学王维辋川诗境,实则将帝王失路的悲凉化入林泉高致,形成'哀而不伤,怨而不怒'的独特美学品格。"这种"以乐景写哀"的手法,使作品获得超越个人际遇的普遍意义,成为中国古代士人精神困境的经典写照。

点评

此诗以病起为题,实写山居闲适之趣,而暗寓人生哲理。清代诗评家沈德潜在《唐诗别裁》中评曰:"王右丞(王维)以禅理入诗,此作尤见超脱。'炉开小火''沟引新流'二联,不独写景入微,更于寻常事物中见道心。"诗中"小火""新流"之微物,经诗人点化,顿成天地至理之载体。

近代学者俞陛云在《诗境浅说》中特别赞赏颈联:"'暂约彭涓安朽质,终期宗远问无生'十四字,将道家养生与佛家悟空打成一片。彭涓之约暂也,宗远之期终也,一起一收间,已尽显诗人出入释老之境界。"此联用典精妙,彭祖、涓子代表道家长生,宗炳、慧远象征佛家超脱,可见诗人思想之融通。

当代国学大师钱钟书在《谈艺录》中论及尾联时指出:"'役役尘累'与'鱼龙强名'形成绝妙映照。前者化用《庄子·齐物论》'终身役役而不见其成功',后者暗藏《周易·乾卦》'鱼龙变化'之典,以道家自然之道破儒家名教之执,可谓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末二句以反诘作结,使全诗在禅机乍现处戛然而止,余韵悠长。

全诗最妙处在虚实相生:病起是实,山舍是虚;杖藜巾褐是实,闲情是虚;炉火沟水是实,无生之悟是虚。明代诗论家胡应麟《诗薮》谓:"摩诘(王维)五律,每于眼前景中忽插玄理,如清潭见底,忽遇游鱼,活泼泼地惹人遐思。"此诗正是此中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