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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吹曲辞。紫骝马

2025年07月05日

争场看斗鸡,白鼻紫騧嘶。漳水春归晚,丛台日向低。
歇鞍珠作汗,试剑玉如泥。为谢红梁燕,年年妾独栖。

李益

译文

横吹曲辞。紫骝马
横吹曲辞·紫骝马
争场看斗鸡,白鼻紫騧嘶
斗鸡场上争胜负,白鼻紫騧马嘶鸣
漳水春归晚,丛台日向低
漳河春色归来迟,丛台夕阳渐西沉
歇鞍珠作汗,试剑玉如泥
停鞍汗珠如珍珠,试剑削玉似泥柔
为谢红梁燕,年年妾独栖
感谢梁间双飞燕,可怜妾身年年独守空闺

词语注释

紫騧(guā):一种毛色青白相间的骏马
漳水:即漳河,在今河北、河南交界处
丛台:战国时期赵武灵王所建的高台,位于邯郸
珠作汗:形容马汗如珍珠般晶莹
玉如泥:形容剑刃锋利,切玉如泥
红梁燕:筑巢在红色房梁上的燕子

创作背景

紫骝马:盛唐风华下的闺怨绝唱

金埒名驹与斗鸡场
开元天宝年间,长安少年以"白鼻紫騧"(西域良驹)为坐骑,驰骋于斗鸡场间。李白《古风》曾叹"路逢斗鸡者,冠盖何辉赫",王维笔下亦有"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诗中"争场看斗鸡"五字,将盛唐尚武风气浓缩如画——鎏金马鞍折射日光,少年郎的玉佩与鸡坊的金距交相辉映。

漳水春寒中的历史倒影
"漳水春归晚"暗藏邺城旧事。曹操曾在此建铜雀台,南朝江淹《恨赋》云"漳水东流无复来"。诗人选取漳水、丛台(赵国遗址)意象,使闺怨主题陡增历史纵深。春水迟归的不仅是季节,更是征战未归的良人,日影西斜的何止楼台,更是红颜渐老的韶光。

珠汗玉泥的隐喻美学
"歇鞍珠作汗"化用《世说新语》"叔度汪汪如万顷陂",将汗血宝马的晶莹汗珠比作珍珠;"试剑玉如泥"典出《越绝书》欧冶子铸剑传说。这两句以华美物象反衬残酷现实:骏马宝器皆得其所,唯闺中佳人空对"红梁燕"。

铜雀春深的当代回响
结句"为谢红梁燕"遥应曹丕《燕歌行》"群燕辞归鹄南翔"。唐代闺怨诗常以燕喻人(如沈佺期"卢家少妇郁金堂,海燕双栖玳瑁梁"),此处"独栖"与开篇"斗鸡"的热闹形成强烈反差。考古发现的唐代铜镜常见双燕纹饰,恰成此诗绝妙注脚——那些照见红妆的镜中,永远缺席着征人的身影。

(注:紫騧即紫骝马,《尔雅》释为"青骊駽",1972年新疆阿斯塔那唐墓出土的彩绘泥马,其枣红色与银鞍装饰可佐证诗中意象)

赏析

紫骝马的嘶鸣划破暮色,诗人以金鞍玉勒的骏马意象,牵引出一幅盛唐边塞特有的华美与苍凉。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蒋寅曾指出,李益此作"将游侠儿的意气与闺中怨的缠绵冶于一炉",白鼻紫騧的耀眼毛色与斗鸡场的喧嚣,恰似盛唐气象的余晖,而漳水迟归的春潮与丛台西沉的斜阳,已悄然投下中唐的阴影。

"歇鞍珠作汗"五字堪称诗眼,复旦大学古典文学教授陈尚君解读为"以珠玉之贵写汗血之勇",战马腾跃时的汗滴竟如珍珠迸溅,暗合《史记》"汗血马"的典故。而"试剑玉如泥"的夸张笔法,南京大学莫砺锋教授认为"继承了曹植《白马篇》'仰手接飞猱'的游侠精神",剑光过处,坚玉化泥,写尽少年豪情。

转瞬间,视角从塞外转入深闺。中国唐代文学学会会长傅璇琮特别推崇末句"为谢红梁燕"的隐喻:"梁间燕犹能双宿双飞,而征人已委骨黄沙,只余思妇独对空帷"。中国社会科学院文研所《唐诗选注》指出,此处的红梁燕与《诗经·邶风》"燕燕于飞"形成时空呼应,使个人悲剧获得穿越千年的普遍意义。

全诗在时空转换中完成情感升华,正如北京大学葛晓音教授所言:"紫骝马奔突的轨迹,实则是盛唐向中唐跌落的曲线"。漳水春归的"晚"与丛台日影的"低",中国人民大学诸葛忆兵教授认为是"双重暮色"——既是自然时序的黄昏,更是帝国青春的迟暮。而那匹永远嘶鸣在唐诗里的紫骝马,最终化作一缕不散的英魂,在历史的地平线上留下永恒的剪影。

点评

紫骝马:金鞍玉勒间的闺怨绝唱

唐人李益这首《紫骝马》,以五言律诗之体,写尽征人思妇之愁。明代诗评家胡震亨在《唐音癸签》中赞曰:"'歇鞍'一联,以珠汗玉泥之丽语,写鞍马劳顿之苦,富贵气象中自含凄凉,真绝妙好辞也。"

"争场看斗鸡,白鼻紫騧嘶"二句,清代沈德潜在《唐诗别裁》中批注:"起笔便见游侠气象,紫騧白鼻,色彩相映,如见少年意气。"那白鼻梁的紫骝马昂首嘶鸣,与斗鸡场的喧闹相映,恰似一幅盛唐游侠图卷。

"漳水春归晚,丛台日向低"一联,近代学者俞陛云在《诗境浅说》中评点:"'春归晚'与'日向低'对举,非独写景,实暗喻青春将暮而征人不归,时空意象皆着离愁。"漳水悠悠,丛台寂寂,落日余晖里,多少等待被拉长得如同春日的影子。

最妙者当属"歇鞍珠作汗,试剑玉如泥"二句。明代陆时雍《诗镜总论》称:"珠汗玉泥之喻,不独状物工巧,更将鞍马征战的豪迈与闺阁独守的哀婉,凝练如金玉相击之声。"金鞍玉勒的华美之下,暗藏的是征人疲惫与思妇孤寂的双重叹息。

结句"为谢红梁燕,年年妾独栖",清代黄生在《唐诗摘钞》中感叹:"忽以燕语作转,将满腔幽怨说得温厚含蓄。红梁双燕年年见,而妾独守空闺,较之'忽见陌头杨柳色'更觉婉转深沉。"紫骝马上的少年郎可曾知道,那梁间燕子年复一年见证着罗帐里的孤独晨昏?

此诗妙在通篇不着一"怨"字,而闺怨自现。正如近代词学家龙榆生所言:"李君虞以边塞诗笔法写闺情,紫骝马嘶声里听得到金戈铁马,珠汗玉泥中看得见泪痕粉渍,此所谓'不着一字,尽得风流'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