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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川新曲二首

2025年07月05日

昭潭深无底,橘洲浅而浮。本欲凌波去,翻为目成留。
愿君稍弭楫,无令贱妾羞。
二八相招携,采菱渡前溪。弱腕随桡起,纤腰向舸低。
自解看花笑,憎闻染竹啼。

易简

译文

湘川新曲二首
湘江新曲二首
昭潭深无底,橘洲浅而浮。
昭潭深不见底,橘洲浅浮水面。
本欲凌波去,翻为目成留。
本想踏波而去,却因一见钟情而停留。
愿君稍弭楫,无令贱妾羞。
愿你稍停船桨,莫让我这卑微之人羞愧。
二八相招携,采菱渡前溪。
少女们相约结伴,采菱角渡过前溪。
弱腕随桡起,纤腰向舸低。
纤细的手腕随桨起落,柔弱的腰肢向船身低俯。
自解看花笑,憎闻染竹啼。
自然懂得赏花欢笑,却厌恶听到染竹的悲啼。

词语注释

昭潭:指湘江中的深潭,传说深不见底。
橘洲:湘江中的沙洲,因盛产橘子而得名。
凌波:踏着水波而行。
目成:一见钟情。
弭楫(mǐ jí):停船。弭,停止;楫,船桨。
桡(ráo):船桨。
舸(gě):大船。
染竹啼:传说舜帝南巡死于苍梧,其妃娥皇、女英泪染竹子成斑,故称“染竹啼”,此处指悲泣之声。

创作背景

暮春时节的湘江之畔,水雾氤氲如诗。唐代诗人杜易简挥毫写下《湘川新曲二首》时,正值龙朔年间(661-663),那个被后人称作"初唐四杰"的时代刚刚拉开帷幕。湘川的粼粼波光里,既倒映着南朝乐府的绮丽余韵,又荡漾着新兴律诗的清越声响。

第一首"昭潭深无底"的吟咏中,藏着《水经注》里"昭潭无底橘洲浮"的典故。诗人以昭潭(湘江最深处的漩涡)与橘洲(今长沙橘子洲)的虚实相生,暗喻女子陷入情网时"欲去还留"的矛盾心境。那"目成"二字,恰是《楚辞·九歌》中"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的化用,将先秦楚地的浪漫遗风,织入初唐的竹枝新调。

第二首"二八相招携"则活现了《荆楚岁时记》记载的采菱盛景。十六岁的少女们轻舟荡桨,桡起舸低间尽是六朝民歌《采莲曲》的风致。但"憎闻染竹啼"五字陡然转折——湘妃竹上斑斑泪痕的传说,为这明媚画面蒙上薄愁。这种乐景写哀的手法,正是从梁简文帝《采菱曲》"菱花落复含,桑女罢新蚕"中脱胎而来。

这两组看似轻巧的竹枝词,实则是初唐诗坛变革的微妙见证。当宫廷诗人仍在雕琢"上官体"的绮丽词藻时,湘水边的歌谣已悄悄将南朝乐府的婉转,与即将到来的盛唐气象,糅合成新的韵律。那采菱少女的纤腰低俯间,历史正完成它优雅的转身。

赏析

《湘川新曲二首》是唐代诗人杜易简创作的乐府诗,以湘水风光为背景,通过两组画面展现了少女情思与劳动场景的微妙交织。全诗语言清丽,意象灵动,既有南朝乐府的婉约余韵,又初现盛唐山水诗的清新气象。

上篇以深潭与沙洲的对比起兴,昭潭"深无底"的幽邃与橘洲"浅而浮"的轻盈形成空间张力。学者傅璇琮在《唐代诗人丛考》中指出:"'目成留'三字化用《楚辞·九歌》'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将少女乍见情郎时眼波流转的刹那定格为永恒"。欲渡还留的矛盾心理,通过"凌波"与"目成"的意象转换,完成从自然景观到情感世界的隐喻。结句"愿君稍弭楫"的恳求,被闻一多评为"乐府诗中罕见的女性主动叙事,羞怯中带着生命的鲜润"(《唐诗杂论》)。

下篇转入动态的劳动场景,"二八相招携"的年龄特写,暗合《诗经·郑风》"维士与女,伊其相谑"的青春气息。袁行霈《中国诗歌艺术研究》特别赏析"弱腕随桡起,纤腰向舸低"的体态描写:"连用'弱''纤'二字却不见萎靡,桡起舸低间尽显劳动韵律美,堪比敦煌曲子词中'慢移弓底绣罗鞋'的妙笔"。末句"看花笑"与"染竹啼"的对照尤为精妙,程千帆《古诗考索》解道:"笑靥如花是实写,憎闻啼竹是虚写,竹上泪痕的典故被反用为少女拒绝悲愁的生命宣言"。

两首诗在结构上形成"静—动""情—景"的呼应,周啸天在《唐绝句史》中总结:"前篇如工笔仕女图,后篇似水墨风俗画,共同构成湘川文化的双重奏"。这种将地理风物与人性光辉相融合的创作手法,实为张若虚《春江花月夜》的先声,体现着初唐诗歌向盛唐气象过渡的典型特征。

点评

湘川新曲二首以水波为经、情思为纬,织就南朝乐府特有的绮丽与幽深。清代诗评家沈德潜在《古诗源》中赞曰:"'目成留'三字,写尽流眄含情之态,较之'搔首踟蹰'更得风人婉讽之致",道破其一往情深却欲说还休的含蓄美。

首章"昭潭深无底"四句,近人闻一多《宫体诗的自赎》评其:"以水之深浅喻情之深浅,'翻为目成留'五字,将《楚辞》'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的惊鸿一瞥,化作舟楫徘徊的缠绵"。末二句"愿君稍弭楫"之请,陈祚明《采菽堂古诗选》称其"羞而不怯,直而不野,犹存汉魏遗响"。

次章写采菱少女情态,王夫之《古诗评选》激赏:"'弱腕随桡起'二语,体物得神,在刘孝绰、庾肩吾之上"。末句"憎闻染竹啼"用湘妃竹典,钱钟书《管锥编》点出:"着一'憎'字而欢情乍现,南朝乐府惯以反笔写正情,此其佳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