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的湘江之畔,水雾氤氲如诗。唐代诗人杜易简挥毫写下《湘川新曲二首》时,正值龙朔年间(661-663),那个被后人称作"初唐四杰"的时代刚刚拉开帷幕。湘川的粼粼波光里,既倒映着南朝乐府的绮丽余韵,又荡漾着新兴律诗的清越声响。
第一首"昭潭深无底"的吟咏中,藏着《水经注》里"昭潭无底橘洲浮"的典故。诗人以昭潭(湘江最深处的漩涡)与橘洲(今长沙橘子洲)的虚实相生,暗喻女子陷入情网时"欲去还留"的矛盾心境。那"目成"二字,恰是《楚辞·九歌》中"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的化用,将先秦楚地的浪漫遗风,织入初唐的竹枝新调。
第二首"二八相招携"则活现了《荆楚岁时记》记载的采菱盛景。十六岁的少女们轻舟荡桨,桡起舸低间尽是六朝民歌《采莲曲》的风致。但"憎闻染竹啼"五字陡然转折——湘妃竹上斑斑泪痕的传说,为这明媚画面蒙上薄愁。这种乐景写哀的手法,正是从梁简文帝《采菱曲》"菱花落复含,桑女罢新蚕"中脱胎而来。
这两组看似轻巧的竹枝词,实则是初唐诗坛变革的微妙见证。当宫廷诗人仍在雕琢"上官体"的绮丽词藻时,湘水边的歌谣已悄悄将南朝乐府的婉转,与即将到来的盛唐气象,糅合成新的韵律。那采菱少女的纤腰低俯间,历史正完成它优雅的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