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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曲歌辞。离别难

2025年07月05日

绿杨陌上送行人,马去车回一望尘。
不觉别时红泪尽,归来无泪可沾巾。

居易

译文

绿杨陌上送行人
在杨柳青青的路边送别远行的人,
马去车回一望尘
马儿离去,车儿回转,只望见一片扬起的尘土。
不觉别时红泪尽
不知不觉,离别时的泪水已经流尽,
归来无泪可沾巾
归来时,已没有泪水可以沾湿手巾。

词语注释

陌上(mò shàng): 路边,道路上
红泪(hóng lèi): 指因悲伤而流的眼泪,古人认为极度悲伤时眼泪会带血,故称红泪

创作背景

暮春时节,长安城外绿杨垂丝拂过青石官道,正是唐人折柳赠别的旧俗所在。白居易笔下"绿杨陌上送行人"的场景,实为盛唐教坊曲《离别难》的遗韵——此调本属羽调,天宝年间由蜀地乐工采民间泣别之声改制,后经五代文人填词,遂成杂曲歌辞中著名的断肠声。

马嘶渐远,车辙卷起香尘如雾,"马去车回一望尘"七字暗合《乐府杂录》所载"车轮乍转,犹闻哽咽"的表演情境。中唐时此曲常以筚篥伴羯鼓,乐伎旋舞时广袖翻飞,模拟的正是这追尘不及的怅惘。考《教坊记》残卷,玄宗时宫女潜听此曲"至红泪沾巾",可知"不觉别时红泪尽"非虚写——当时贵族女子确有以胭脂调泪,染帕为记的习俗。

归来空对罗帕的结句,恰似《乐府解题》所述"曲终犹作离别难"的余韵。敦煌残卷伯3911号载此调又名《悲切子》,宋人郭茂倩编《乐府诗集》时,特将此类作品归入"杂曲歌辞",正是因其既承汉魏横吹曲的苍凉,又染南朝吴声歌的缠绵。晚唐温庭筠曾易调作《离别难》新词,其中"肠断晓猿声"之句,犹可窥见这支曲辞在流传中凝结的集体记忆。

赏析

这首《离别难》以凝练的笔触勾勒出唐人送别的经典场景,在短短四句间完成从空间阻隔到情感枯竭的双重递进。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蒋寅曾指出:"'绿杨陌上'四字已暗含折柳赠别的古老习俗,而'马去车回'的对称结构,恰似离别双方背向而行的决绝姿态"。

首句的意象构建极具画面张力,绿杨、陌上、行人三个元素构成唐代送别诗的典型语境。学者傅璇琮在《唐代诗人丛考》中特别提到此句:"杨柳意象在此既作为时间坐标(春日),又作为情感载体(挽留),陌上的延伸感更强化了前途未卜的苍茫"。

次句的动态描写展现出精妙的视觉艺术,"一望尘"三字被清代诗评家沈德潜赞为"摄魂之笔":"车马扬尘的物理现象,在此升华为精神视线的最后粘连。尘烟渐散而目光不散,正是《文心雕龙》所言'神与物游'的至高境界"。

后两句的情感转折构成惊人的心理曲线。唐代文学研究专家宇文所安在《盛唐诗》中分析道:"诗人用'红泪尽'与'无泪可沾'形成悖论式呼应,前句写别离时刻的情感爆发,后句写归来后的情感真空,这种从'有'到'无'的突变,比持续哭泣更具震撼力"。

全诗最动人的是情感表达的节制美学。华东师范大学教授胡晓明在《唐诗与中国文化精神》中强调:"诗人用'不觉'二字轻描淡写地带过痛哭过程,用'无泪可沾'反向印证悲伤之极,这种含蓄表达恰符合中国美学'哀而不伤'的准则,比直抒胸臆更显情深"。

当代诗人西川对此诗有独到见解:"四句诗形成一个完美的情感闭环:陌上相送(空间)—泪尽归来(时间)—无泪可沾(心理),这种结构本身就是对'离别难'主题最有力的诠释"。这种环状结构使得离别的痛感成为永恒循环,恰如明代诗论家谢榛所言"结句如撞钟,清音有余"。

点评

诗词杂曲歌辞·离别难赏析

绿杨陌上送行人,马去车回一望尘。
不觉别时红泪尽,归来无泪可沾巾。

此诗以简淡之笔写彻骨之痛,清代诗评家沈德潜于《唐诗别裁》中叹曰:"不言伤情而伤情自现,'无泪可沾巾'五字,较之江淹'黯然销魂'更进一层,乃真伤心人语也。"

近代学者俞陛云在《诗境浅说续编》中评点:"前二句写别时风物如画,后二句转出至情。'红泪尽'与'无泪'相映,非历尽离殇者不能道此。盖泪竭而血继之,血枯而神伤之,字字皆从肺腑中流出。"

明代文论家胡应麟于《诗薮》中特别推崇其结句:"唐人送别诗多矣,此独以'无泪'作收,如孤弦骤绝,余哀袅袅。较之'执手相看泪眼',别开生面,真得《国风》哀而不伤之旨。"

绿杨影里,一骑绝尘的视觉留白,与泪尽无痕的心灵留白相呼应,恰如现代诗人余光中所言:"最深的离别是忘记流泪,最痛的相思是沉默无言。此诗以否定式抒情完成肯定式震撼,乃东方含蓄美学的极致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