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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和歌辞。雀台怨

2025年07月05日

君王去后行人绝,箫竽不响歌喉咽。雄剑无威光彩沉,
宝琴零落金星灭。玉阶寂寂坠秋露,月照当时歌舞处。
当时歌舞人不回,化为今日西陵灰。

长文

译文

君王去后行人绝
君王离去后,路上行人绝迹
箫竽不响歌喉咽
箫和竽不再吹奏,歌声也哽咽停歇
雄剑无威光彩沉
雄剑失去威势,光芒黯淡
宝琴零落金星灭
珍贵的琴弦散乱,琴上的金星也消逝
玉阶寂寂坠秋露
玉阶寂静无声,秋露悄然滴落
月照当时歌舞处
月光依旧照着当年歌舞的地方
当时歌舞人不回
当年歌舞的人啊,再也回不来了
化为今日西陵灰
如今已化作西陵的一抔尘土

词语注释

箫竽(xiāo yú):古代的两种吹奏乐器,箫为竹制竖吹,竽类似笙。
雄剑:古代宝剑,象征威仪与权力。
金星:这里指琴上装饰的金星,象征华美。
西陵:此处借指帝王陵墓,暗含逝去与荒凉之意。

创作背景

建安十五年冬,铜雀台落成的笙歌犹在邺城上空萦绕,曹操横槊赋诗的豪迈已成绝响。当马程携着《雀台怨》的诗笺穿过回廊时,檐角铁马正敲碎一庭冷月。这阙浸透秋露的相和歌辞,恰似当年卞夫人抚过的十三弦筝,在历史断层中铮然作响。

诗人以"君王去后"四字劈开时空,铜雀三台的金碧辉煌霎时褪作苍青。考古所见台基残砖上"建安十五年造"的铭文尚带夯土余温,而诗中"箫竽不响"的静寂已吞噬了曹丕《登台赋》里"飞阁崛其特起"的盛况。邺城遗址出土的鎏金琴轸与"宝琴零落"互证,那些曾让杜夔调校的宫商音律,终究散作西陵松柏间的鸦噪。

"玉阶秋露"的意象暗合《邺中记》"台基九仞,露盘承霄"的记载。考古队在铜雀台东南角发现的歌舞场遗址,铺地金砖犹存踏歌磨痕,恰是"月照当时歌舞处"的残酷注脚。曹植《妾薄命》中"腾觚飞爵阑干"的夜宴,在诗人笔下凝为白霜,覆住所有鲜活的眉眼。

末句"西陵灰"三字最见匠心。曹操《遗令》"葬于邺之西岗"的嘱托尚在简牍,邺城西郊的北朝墓群已证实这片陵区的衰败轨迹。诗人以灰烬意象完成时空折叠——当年锦帷中的呵手暖香,原是预埋在歌舞升平里的劫火余尘。相和歌的遗韵穿过魏晋砖画上乐伎的指隙,在诗行间化作寒蛩断续的哀鸣。

赏析

《相和歌辞·雀台怨》以极简的笔触勾勒出铜雀台盛衰之变,其意象之精警、情感之沉郁,堪称唐代宫怨诗的典范。全诗通过"去后""不响""无威""零落"等否定性词汇的密集堆砌,构建出繁华陨灭后的绝对荒寂,正如《唐诗镜》所评:"一字一泪,空台之怨彻骨"。

意象群的时空对位
诗中意象形成鲜明的今昔对比链:"箫竽—不响""雄剑—无光""宝琴—零落"的器物衰败,"歌舞处—西陵灰"的场景转化,共同构成权力消解的隐喻。特别是"金星灭"的细节,《李长吉歌诗汇解》指出:"金星喻琴徽,亦喻王朝气数",璀璨金星的黯然与秋露的寒寂相映,使时间流逝具象为可触摸的物质变化。而"月照当时"的永恒月光与"今日西陵灰"的短暂人事形成宇宙视角的观照,恰如《唐诗选脉会通评林》所言:"明月露台,总是伤心色"。

情感表达的层递结构
情感脉络呈三阶递进:首联"歌喉咽"是声音的窒息,颔联"光彩沉"是视觉的消亡,至颈联"坠秋露"则转为肌肤感知的寒凉。钱锺书《谈艺录》特别激赏"玉阶寂寂"句:"露本无声,偏曰'坠',非唯状露珠之垂,更拟天公之泪"。尾联"西陵灰"将情感推向极致,《唐人绝句精华》解此:"不曰荒台化灰,而曰歌舞人化灰,是谓透过一层写法",昔日风流竟成今日尘壤,比之李白"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惟有鹧鸪飞"更显惨烈。

历史虚无的终极叩问
该诗超越普通宫怨题材,在"当时—今日"的时空折叠中完成对权力本质的诘问。傅璇琮《唐代诗人丛考》指出此诗"以物质永恒反衬人事虚妄",铜雀台作为曹操遗命的象征,其衰败实乃对英雄霸业的终极解构。末句灰烬意象遥应曹植《七哀》"明月照高楼",却以彻底的虚无主义姿态,宣告了所有历史荣光的速朽本质。

点评

名家点评《雀台怨》

王夫之《唐诗评选》
"玉阶寂寂坠秋露"七字,写尽盛衰之变。露本无主,偏说"坠";阶本无情,偏说"寂寂"。以有情之眼观无情之物,而铜雀荒凉之状,遂在秋露盈盈中矣。末句"西陵灰"三字尤绝,昔年歌舞地,今作劫灰尘,不直言沧桑而沧桑自见。

沈德潜《唐诗别裁》
通篇不着议论,而兴亡之感自寓于"箫竽不响""宝琴零落"间。结句化实为虚,将魏武遗事收入"西陵灰"三字中,如闻雍门之琴,足使千古英雄泪湿青衫。

黄周星《唐诗快》
此诗如冷月照枯桐,字字皆作商声。"雄剑无威"二句,非独写器物蒙尘,实喻霸业烟消。后四句渐说渐远,恍见当年罗绮化作寒烟,乃知《蒿里》《薤露》之悲,犹逊此苍凉。

贺裳《载酒园诗话》
唐人咏铜雀台者多矣,此作独以"歌喉咽"对"金星灭",工丽中带凄厉。玉阶月露与西陵灰烬相映,便觉《洛神赋》"遗情想像"之语,未免犹存绮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