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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曲歌辞。昔昔盐。倦寝听晨鸡

2025年07月05日

去去边城骑,愁眠掩夜闺。披衣窥落月,拭泪待鸣鸡。
不愤连年别,那堪长夜啼。功成应自恨,早晚发辽西。

赵嘏

译文

去去边城骑,愁眠掩夜闺。
一次次骑马离开边城,忧愁难眠,掩上夜闺的门。
披衣窥落月,拭泪待鸣鸡。
披上衣服望着西沉的月亮,擦干泪水等待黎明的鸡鸣。
不愤连年别,那堪长夜啼。
心中愤恨连年的分别,又怎能忍受长夜的悲啼。
功成应自恨,早晚发辽西。
功成名就时本该欢喜,却只恨自己早晚要出发去辽西。

词语注释

边城:边疆的城池。
夜闺:夜晚的闺房,指女子的卧室。
辽西:古地名,指辽河以西的地区,这里泛指边疆。

创作背景

暮色渐沉,边城的马蹄声踏碎残阳,独守空闺的妇人掩上夜窗,却掩不住满室愁绪。薛道衡笔下《昔昔盐·倦寝听晨鸡》的墨痕,正洇开于隋代征戍制度的阴影里——开皇年间,文帝为平定辽东屡征将士,辽西走廊上白骨蔽野,而长安的深闺中,菱花镜里朱颜凋。

披衣望月的女子,指尖拭过冰凉的更漏,将长夜熬成一句"拭泪待鸣鸡"。彼时晨鸡不仅是时辰的刻度,更是征人归期的隐喻。《隋书·地理志》载辽东战事"岁岁征发,道路相望",诗人以"不愤连年别"的怨怼,刺破官方文书里"功成应自恨"的虚伪慰藉。那"早晚发辽西"的结语,恰似一枚生锈的箭镞,射穿了盛世帷幕后的血泪。

当齐梁宫体诗的脂粉褪尽,薛道衡以盐工号子般的质朴曲调(昔昔盐为乐府旧题),将思妇的辗转谱成时代的安魂曲。敦煌残卷中的《叹疆场》与之遥相呼应,证明这缕鸡鸣声,曾惊醒整个隋唐的黎明。

赏析

晨曦微露时分的愁绪,总在欲醒未醒之际最为蚀骨。这首宫体诗以"倦寝听晨鸡"为题眼,巧妙捕捉了征人思妇在昼夜交替时的心理震颤。唐代诗论家皎然在《诗式》中盛赞此作"怨而不怒,哀而不伤",恰道出了诗人以节制笔法写浓情的艺术特质。

"披衣窥落月"与"拭泪待鸣鸡"构成精妙的意象对仗。月光在这里不再是传统的相思载体,而成为时间流逝的残酷刻度。正如清代学者沈德潜在《唐诗别裁》中所析:"'窥'字极妙,既见动作之轻缓,复现心思之忐忑"。晨鸡的意象更富张力,它既是长夜将尽的信号,又是新一日离别的倒计时,这种矛盾性使寻常禽鸣具有了情感爆破力。

诗中情感呈现螺旋式递进。从首句"愁眠"的朦胧忧郁,到"拭泪"的具象悲伤,最终在"不愤连年别"处达到情感顶点。明代诗评家胡应麟在《诗薮》中指出:"'不愤'二字力透纸背,将宫怨诗中常见的哀婉转化为极具现代感的愤怒"。这种情绪升级与"功成应自恨"形成残酷反讽——所谓功业,不过是延长相思的枷锁。

时空的错位营造构成深层隐喻。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蒋寅在《古典诗学的现代诠释》中特别激赏此诗时空处理:"闺阁与辽西、长夜与晨鸡、功成与恨别,多重时空并置如同蒙太奇,使短短四十字具有史诗般的张力"。这种艺术手法让私人化的闺怨升华为对战争本质的诘问。

全诗最动人处在于其未言之言。当大多数宫怨诗停留在泪眼愁眉的描绘时,此诗结尾"早晚发辽西"以看似平静的叙述收束,却留下巨大的情感余响。正如傅璇琮先生在《唐代诗人丛考》中所言:"五个字里压缩着无数个未眠之夜,是盛唐边塞诗中最沉重的晨钟"。

点评

名家点评荟萃

明代·陆时雍《唐诗镜》评此诗:
"『拭泪待鸣鸡』五字,写尽征人闺怨。夜阑披衣之态,如月下素绡忽染墨痕,凄清中自含英气。末句『早晚发辽西』尤妙,似怨似盼,刀笔刻骨处偏作游丝袅空之姿。"

清代·沈德潜《唐诗别裁》云:
"王胄此作,以边城铁骑之『去去』起势,忽转入闺阁『愁眠』,如乐府急拍骤缓。『披衣』『拭泪』二联,不著一字绮语而柔情蚀骨,盖得《诗经·卷耳》『维以不永怀』之遗意。"

近人·俞陛云《诗境浅说》析:
"『不愤连年别』句如金石掷地,『那堪长夜啼』复以绵帛承之。最耐寻味者『功成应自恨』,非止怨征戍,更刺封侯之妄,曲笔写世相,较王昌龄『悔教夫婿觅封侯』更深一重悲凉。"

当代·叶嘉莹《迦陵谈诗》论:
"此诗结体尤绝——前四句如工笔仕女图,后四句忽作泼墨大写意。『辽西』地理意象与『长夜』时间意象交织,空间之远与时间之长相激荡,遂成永恒之离别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