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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曲歌辞。湘夫人

2025年07月05日

娥眉对湘水,遥哭苍梧间。万乘既已殁,孤舟谁忍还。
至今楚山上,犹有泪痕斑。南有涔阳路,渺渺多新愁。
昔神降回时,风波江上秋。彩云忽无处,碧水空安流。

士元

译文

娥眉对湘水,遥哭苍梧间。
娥眉女子面对湘江,在遥远的苍梧山间悲泣。
万乘既已殁,孤舟谁忍还。
君王已然逝去,孤舟之上谁忍心归去。
至今楚山上,犹有泪痕斑。
直至今日楚山之上,仍可见斑斑泪痕。
南有涔阳路,渺渺多新愁。
南方通往涔阳的道路,渺远无尽又添新愁。
昔神降回时,风波江上秋。
昔日神灵降临回转时,江上秋风掀起波澜。
彩云忽无处,碧水空安流。
绚丽的彩云忽然消散无踪,碧绿的江水空自安流。

词语注释

娥眉:形容女子美丽的眉毛,这里指代美丽的女子。
苍梧:山名,传说中舜帝葬于此地。
万乘:指君王,古代天子拥有万乘兵车。
涔阳:地名,位于湖南澧县附近。
渺渺:形容遥远或模糊不清的样子。
彩云:绚丽的云彩,象征美好事物。

创作背景

暮色中的湘水泛着粼粼波光,仿佛还倒映着娥皇女英的泪眼。这首《湘夫人》的琴曲歌辞,浸透了楚地千年不散的哀愁,将舜帝南巡殁于苍梧、二妃泪染湘竹的古老传说,化作五弦上颤动的清商。

据《史记·五帝本纪》载,舜帝"南巡狩,崩于苍梧之野",其时湘夫人作为舜妃,闻讯溯湘江而上,泪洒斑竹,终沉于湘水。李颀此作以"万乘既已殁"暗合《山海经》"帝之二女居洞庭之山"的记载,那"犹有泪痕斑"的楚山竹影,恰是《述异记》中"斑竹枝,点点是泪痕"的诗意再现。

"风波江上秋"的萧瑟里,藏着《楚辞·九歌》的遗韵。王逸注《湘君》篇云:"言尧二女娥皇女英随舜不反,没于湘水之渚。"诗人以"彩云忽无处"化用《离骚》"纷吾既有此内美兮"的缥缈意象,让碧水空流的历史怅惘与涔阳新愁交织——这恰是《水经注》"洞庭之渊,潇湘之浦"特有的苍茫气象。

斑竹犹存而帝子不返,琴弦上的每一个泛音都在叩问:那载着湘夫人魂魄的孤舟,是否仍在九嶷山下的烟波里徘徊?正如《列女传》所载:"舜陟方死于苍梧,二妃死于江湘之间,俗谓之湘君。"这穿越时空的哀恸,终在唐人指间凝成七弦上永恒的秋声。

赏析

《琴曲歌辞·湘夫人》以湘妃泣竹的古老传说为底色,用空灵凄美的意象群构建出一个跨越时空的哀愁世界。开篇"娥眉对湘水"二句,学者傅璇琮在《唐代诗歌史论》中指出:"'娥眉'与'苍梧'的空间对映,将个体的渺小泪痕投射在宏阔的山水背景中,形成极具张力的悲剧美学"。湘夫人峨冠博带的倩影倒映在粼粼波光里,其遥望苍梧的姿势凝固成永恒的等待图腾。

"万乘既已殁"四句运用了典型的盛衰对照手法。古典文学专家叶嘉莹在《迦陵论诗丛稿》中分析:"'万乘'与'孤舟'的意象碰撞,暗含《楚辞》'固人命兮有当,孰离合兮可为'的哲学追问。楚山泪痕既是竹斑的物质呈现,更是情感在自然界的精神铭刻"。这种将情感物化的表现方式,与李商隐"沧海月明珠有泪"有异曲同工之妙。

下阕"南有涔阳路"转入时空交错的抒情。袁行霈《中国诗歌艺术研究》特别激赏此节:"'渺渺新愁'化用《九歌》'目渺渺兮愁予'而翻出新意,使上古神话的集体记忆与诗人的个体体验产生共振"。当"彩云忽无处"的幻灭感降临,程千帆在《古诗考索》中揭示其深层结构:"云水意象的倏忽变幻,实为《湘君》'采薜荔兮水中'意象体系的唐代回响,展现的是人类永恒的精神困境"。

全诗最动人的艺术特质在于虚实相生的抒情策略。莫砺锋在《唐诗与宋词》中总结道:"诗人将洞庭秋波、楚山竹泪等实景,与神话中的帝子降兮、彩云消散等虚境编织成情感之网,使两千年前的湘妃之泪仍在唐代的江水中流淌"。这种穿越时空的情感共鸣,正是中国古典诗歌"哀而不伤"美学境界的完美体现。

点评

湘夫人之泪化碧波,千古骚人共此愁。王夫之《楚辞通释》评此诗"以湘妃之泪写屈子之忠,斑竹痕深,实乃心痕",谓其将娥皇女英的传说与屈原沉江的悲慨熔铸一体。

"万乘既已殁"四句,沈德潜《唐诗别裁》盛赞:"十字写尽兴亡之痛,孤舟泪痕,物我同悲"。楚山斑竹与孤舟泪影相映,林庚《中国文学简史》指出此中暗含"楚辞香草美人传统",以湘夫人缥缈之姿喻贤者不遇。

末四句"彩云忽无处"云云,叶嘉莹《迦陵论诗丛稿》解为:"用《九歌》'帝子降兮北渚'意境而翻新,云水茫茫处,正见屈子魂魄徘徊未远"。钱钟书《管锥编》更拈出"碧水空流"之"空"字:"与'忽'字呼应,写尽神女踪迹飘忽,而骚人忧思亘古如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