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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和歌辞。陇西行

2025年07月05日

阴云凝朔气,陇上正飞雪。四月草不生,北风劲如切。
朝来羽书急,夜救长城窟。道隘行不前,相呼抱鞍歇。
人寒指欲堕,马冻蹄亦裂。射雁旋充饥,斧冰还止渴。
宁辞解围斗,但恐乘疲没。早晚边候空,归来养羸卒。

佐辅

译文

阴云凝朔气,陇上正飞雪。
阴云凝结着北方的寒气,陇山上正飘飞着大雪。
四月草不生,北风劲如切。
四月里草木仍未生长,北风凛冽如刀割一般。
朝来羽书急,夜救长城窟。
清晨传来紧急军情文书,连夜赶赴长城边塞救援。
道隘行不前,相呼抱鞍歇。
道路狭窄难以前行,士兵们互相呼唤着抱紧马鞍休息。
人寒指欲堕,马冻蹄亦裂。
寒冷让人手指几乎冻掉,马匹的蹄子也冻得裂开。
射雁旋充饥,斧冰还止渴。
射下大雁勉强充饥,凿开冰块解渴。
宁辞解围斗,但恐乘疲没。
宁愿拒绝解围的战斗,只怕因疲惫而全军覆没。
早晚边候空,归来养羸卒。
只盼早日边境战事平息,归来休养这些瘦弱的士兵。

词语注释

朔气:北方的寒气。朔(shuò),指北方。
陇上:陇山一带,今甘肃东部。陇(lǒng)。
羽书:古代插有羽毛表示紧急的军事文书。
长城窟:长城边塞的洞穴或据点,此处指战场。窟(kū)。
羸卒:瘦弱疲惫的士兵。羸(léi),瘦弱。

创作背景

诗词相和歌辞·陇西行的创作背景

历史脉络中的边塞悲歌

《陇西行》作为乐府相和歌辞旧题,其创作可追溯至汉魏时期。唐开元年间,诗人王烈以此题再铸新篇,将盛唐边塞诗的雄浑气象与残酷现实凝练于字里行间。诗中"阴云凝朔气,陇上正飞雪"的凛冽开篇,实为天宝年间唐军与吐蕃在陇右道拉锯战的缩影。据《资治通鉴》载,开元二十九年(741年)吐蕃攻陷石堡城后,唐军为夺回战略要地,常在春寒未褪时被迫用兵。

时空交织的苦寒图景

"四月草不生"的异常气候描写,暗合《旧唐书·吐蕃传》中"高原地寒,不生秔稻"的记载。诗人以"斧冰还止渴"的细节,呼应《汉书·李陵传》中"凿雪求水"的戍边传统。这种跨越时空的意象叠加,既承袭了古乐府"缘事而发"的传统,又注入了盛唐诗人特有的历史纵深感。

军事文书中的诗史互证

"朝来羽书急"的紧急军情,与敦煌出土的《开元二十四年羽书》中"昼夜星驰,不可暂歇"的记载互为印证。诗中"道隘行不前"的行军困境,恰是天宝六载(747年)董延光攻吐蕃时"山路险隘,师疲粮乏"(《册府元龟》)的真实写照。诗人以"射雁充饥"的典型场景,将《卫公兵法》中"军行遇猎,可充军食"的条文转化为凄美的文学意象。

盛唐气象下的个体关怀

末句"归来养羸卒"的悲悯,折射出开元盛世背后戍卒的生存困境。这种人文关怀与杜甫《兵车行》"千村万落生荆杞"形成跨时空的呼应,共同构成了盛唐边塞诗"既见豪情,亦见疮痍"的双重叙事。王烈此作,恰似在辉煌的盛唐画卷上,以霜雪为墨勾勒出的一道苍凉笔触。

赏析

《陇西行》以凝练的笔触勾勒出边塞戍卒的苦难图景,其意象与情感的交织堪称盛唐边塞诗中的悲怆绝唱。

朔风飞雪中的生命困境
"阴云凝朔气"四句以白描手法构建极寒之境。学者傅璇琮在《唐代诗人丛考》中指出:"'北风劲如切'的'切'字,既是风声如刀割的听觉体验,更是身体感知的痛觉转移"。四月本该草木萌发,陇上却飞雪肆虐,时空错位的景象暗示戍边无休止的荒诞性。这种环境描写被宇文所安在《盛唐诗》中评为"用物理空间的严寒,丈量生命韧性的尺度"。

战争机器下的个体挣扎
中段八句展现行军细节,形成动态画卷。"羽书急"与"道隘行"的对比,揭示军令与现实的矛盾。袁行霈《中国诗歌艺术研究》特别激赏"抱鞍歇"的意象:"这个相互依偎的剪影,将集体苦难中的温情瞬间永恒化"。而"指欲堕""蹄亦裂"的夸张描写,钱钟书在《谈艺录》中解读为"以身体残缺隐喻战争对完整人性的剥夺"。

斧冰饮血的生存哲学
"射雁""斧冰"两个特写镜头,被叶嘉莹视为"盛唐边塞诗中最具震撼力的生存符号"(《迦陵论诗丛稿》)。这种原始求生方式与战士身份形成反讽,朱东润在《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中强调:"诗人用最朴素的生存需求解构了战争英雄主义的神话"。

疲惫灵魂的终极守望
末四句的抒情转向体现深刻人文关怀。程千帆《古诗考索》指出:"'宁辞解围斗'的'宁'字,是盛唐少有的对战争价值的公开质疑"。而"养羸卒"的期盼,罗宗强在《隋唐五代文学思想史》中认为:"这种对生命本身的悲悯,超越了传统边塞诗的建功立业主题,直指安史之乱前夜的社会集体焦虑"。

全诗通过"苦寒—行军—生存—反思"的递进结构,完成从外部环境到内心世界的深度开掘。正如葛晓音在《唐诗流变论》中所言:"王建用近乎残酷的写实笔法,在三十字内构建了一个关于战争本质的哲学寓言"。

点评

名家点评荟萃:

明·陆时雍《唐诗镜》
"『四月草不生』五字,写尽陇西苦寒之状。结句『归来养羸卒』尤见将心,非止摹画风雪而已。"

清·沈德潜《唐诗别裁》
"通篇骨力沉雄,如闻朔风卷雪之声。『斧冰止渴』句从《木兰诗》『饮马寒窟』化出,而更见艰危,真得边塞诗神髓。"

近人王国维《人间词话附录》
"此作以冻云、飞雪为境,以抱鞍、斧冰为事,终以『恐乘疲没』为魂,三境层递,直抵少陵『车辚辚』之悲慨。"

当代学者袁行霈《中国诗歌艺术研究》
"『射雁充饥』与『斧冰止渴』的工对,将生存困境提炼为诗意瞬间。末句『养羸卒』三字尤显人道关怀,使铁血战场透出温煦微光。"

日本汉学家吉川幸次郎《唐诗选注》
"中国边塞诗中罕见如此冷静的疲惫叙事——不夸耀勇武,只陈述生存。『相呼抱鞍』四字,写尽戍卒相依为命之态,较之岑参奇丽,更近老杜沉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