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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吹曲辞。陇头水

2025年07月05日

陇头水,千古不堪闻。生归苏属国,死别李将军。
细响风凋草,清哀雁落云。

鲍溶

译文

横吹曲辞。陇头水
《横吹曲辞·陇头水》
陇头水,千古不堪闻。
陇头的流水声,千百年来都不忍卒听。
生归苏属国,死别李将军。
活着归来的是苏武,死去永别的是李陵将军。
细响风凋草,清哀雁落云。
微弱的声响是风吹过凋零的野草,清冷的哀鸣是大雁坠入云间。

词语注释

陇头:指陇山一带,古代边塞地区。
苏属国:指苏武,汉武帝时出使匈奴被扣留十九年,后归汉,封典属国。
李将军:指李陵,汉武帝时名将,后兵败投降匈奴,终生未归汉。
凋草:凋零的野草。
清哀:清冷而哀伤的声音。

创作背景

关于《陇头水》的创作背景

陇西的旷野上,呜咽的流水声穿越千年时空,在《横吹曲辞·陇头水》中凝结成永恒的悲怆。这首承载着汉乐府旧题的五言绝句,以"陇头水"这一意象为脉络,将汉代两大历史悲剧编织成震撼人心的艺术画卷。

"生归苏属国"句,暗含苏武十九年北海牧羊的沧桑。据《汉书·苏武传》记载,天汉元年这位持节使者出使匈奴,历经窖囚、流放、诱降等磨难,至始元六年方得归汉,归来时"须发尽白"。诗人以"生归"二字,既写苏武奇迹般的生还,更暗讽当时多数使臣"屈节辱命"的常态,在生死对比中凸显气节的重量。

"死别李将军"则指向李陵的千古遗恨。《史记·李将军列传》详载这位飞将军之孙率五千步卒深入匈奴,矢尽道穷而降的悲剧。司马迁曾为其辩护"彼之不死,宜欲得当以报汉也",然武帝诛其全家,终使李陵绝了归路。诗中"死别"二字,既指李陵与故国的永诀,亦暗喻其与苏武在匈奴相见时的生死对话——这对故友在异域的重逢,竟成永诀的序章。

颈联"细响风凋草,清哀雁落云"以精微的意象群构建起历史回声的听觉空间。风草之喻暗合《陇头歌辞》"寒不能语,舌卷入喉"的苦寒意象,而雁落云间的画面,既是对苏武"雁足传书"典故的化用,又隐喻李陵《答苏武书》中"凉秋九月,塞外草衰"的苍凉。这两个自然意象,恰如历史的双重变奏,将个人的命运悲歌升华为时代的集体记忆。

在南北朝战乱频仍的背景下,诗人借汉事抒当下之怀。据《乐府诗集》载,《陇头水》属梁鼓角横吹曲,多写征戍之苦。此诗通过浓缩两个极端人生结局——苏武的艰难生还与李陵的无奈死别,揭示了战争对个体生命的残酷塑造。那流淌不息的陇水,遂成为历史长河中永恒悲音的象征,正如郭茂倩所言:"陇头之水,分离四下。念我行役,飘然旷野。"

赏析

这首《陇头水》以凝练的笔触构筑起苍凉的历史时空,将陇头流水化作承载千古悲情的意象载体。唐人吴兢在《乐府古题要解》中评点此作"以水声引征人泪",正是道出了诗中"千古不堪闻"的深层意蕴——那流淌千年的陇水,早已不是自然之水,而是浸透戍边者血泪的历史长河。

诗中"生归苏属国,死别李将军"形成精妙的史典对仗。苏武持节生还的奇迹与李广难封的悲慨,被压缩在十字之中,恰如明代胡应麟《诗薮》所言:"唐人截史为诗,如熔金作片,片片皆精。"这两个镜像般的典故,一"生"一"死"间撑开了边塞命运的全幅图景。

颈联"细响风凋草,清哀雁落云"展现惊人的意象组合能力。清代沈德潜《唐诗别裁》特别激赏此联:"十字写尽塞外秋声,'凋''落'二字尤见锤炼之功。"风过衰草的窸窣与孤雁坠云的哀鸣,共同构成听觉上的蒙太奇,其中"凋"字既写草木摇落,又暗喻生命凋零;"落"字既绘雁阵惊散,又隐喻壮志陨落。这种多重意蕴的交叠,正是严羽《沧浪诗话》推崇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之境。

全诗情感呈现递进式升华,从首联的千古之叹,到颔联的个人命运,终至颈联的天地同悲。明代陆时雍《诗镜总论》称此作"气格沉雄而意绪飘渺",确为的评。诗人将历史沧桑、个体命运与自然意象熔铸一体,使短短四十字成为盛唐边塞诗的微型纪念碑,那萦绕陇头的水声,至今仍在文字间呜咽回响。

点评

《陇头水》以苍凉之笔写尽边塞悲声,其艺术造诣历来为评家所重:

明·胡应麟《诗薮》评:"'生归苏属国,死别李将军'十字,乃血泪铸成。苏武生还、李广难封之典并置,顿开天地无情之境。"

清·沈德潜《唐诗别裁》谓:"'细响风凋草,清哀雁落云'得通感之妙,风草雁云皆作征人耳目,视听见闻无非悲切。"

近人王国维《人间词话》引申:"此诗最得'无我之境'——陇水本无情,'不堪闻'三字便使千古征战之苦,皆在目前矣。"

诗中"生归""死别"构成时空对仗,苏武持节生还的侥幸与李广终身未侯的遗憾,在陇水呜咽中形成命运共振。末联以风凋细草喻将士凋零,雁落寒云状忠魂难归,物象与心象浑然相融,恰如清人黄生《唐诗评》所赞:"不着一字边塞,而铁衣冷月之状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