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染长安宫墙时,掖庭的梧桐总飘落几片金箔般的叶。十九岁的王昭君抱着琵琶坐在苔痕斑驳的石阶上,指尖拨过弦,惊起檐角铜铃与塞外沙尘的共鸣。建昭元年选入宫掖的画工毛延寿,此刻正在丹青上点染她眉间那颗不存在的朱砂痣。
永巷更漏滴到三更时分,黄门令捧着诏书踏碎阶前霜。和亲的旨意像一柄青铜剑,斩断了未央宫灯影里所有朦胧的期待。当锦车辚辚驶过萧关,车帘外飘来的不是故国柳絮,而是匈奴骑士卷着砂砾的旌旗。史官未曾记载的是,那日她将故土最后一块陶片埋进关隘裂缝时,有赤雁从毡帐方向坠落,翎羽沾着祁连山的雪。
琵琶弦突然崩断的刹那,单于庭的篝火正舔舐着穹庐顶端的星子。昭君望着被烟火熏黄的《怨旷思惟歌》竹简,忽然读懂了自己在长安宫墙写下的那半阙残诗——原来苍龙阙的投影,终究比不过毳幕上那轮被狼烟啃缺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