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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颂·赉

2025年07月05日

文王既勤止,我应受之。敷时绎思,我徂维求定。时周之命,於绎思。

佚名

译文

文王既勤止
文王已经如此辛勤
我应受之
我应当继承他的功业
敷时绎思
广布这恩泽,延续他的思想
我徂维求定
我前往四方,只为求得天下安定
时周之命
这是周朝的天命
於绎思
啊,要永远延续这思想

词语注释

赉(lài):赏赐,这里指文王的功业
敷(fū):布施,广布
绎(yì):延续,继承
徂(cú):往,到
於(wū):叹词,表示赞美

创作背景

暮春的岐山脚下,周人新铸的青铜器还散发着冶铸时的余温。当《周颂·赉》的颂声在镐京的明堂中响起时,那些参与过牧野之战的将士们,或许正凝视着手中尚未拭净血痕的斧钺。

这是一首镌刻在历史转折点上的诗篇。据《尚书·武成》记载,武王克商后"偃武修文,归马于华山之阳",而《赉》正是这场伟大征伐的余响。诗中"文王既勤止"的追述,与1976年陕西出土的利簋铭文"珷征商,唯甲子朝"形成奇妙的互文——那个甲子日的晨曦里,周人背负的不仅是干戈,更有文王"肇基王迹"的遗志。

"敷时绎思"的训诫,在青铜器何尊的"宅兹中国"铭文中得到印证。当周人从"小邦周"成为"大邑周",这首诗便成了重新编织政治经纬的丝线。那些在殷商旧都举行的封禅仪式上,乐师们反复吟唱的"我徂维求定",恰与《周易·革卦》"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形成跨越时空的对话。

考古学家在周原遗址发现的占卜甲骨显示,周初统治者常以"时周之命"自警。这首诗最后反复咏叹的"於绎思",或许正是对着新出土的殷商青铜器上那些被刻意磨去的族徽发出的感慨——那些消失的图腾,与新兴的周礼,在颂诗的余韵中完成了天命流转的隐喻。

赏析

《周颂·赉》是《诗经》中一首庄严而深沉的颂歌,虽仅有六句,却凝聚着周人对天命与责任的深刻思考。诗中"文王既勤止,我应受之"开篇即展现出一种庄严的继承感——文王的勤勉已成过往,而今人须承担起延续的责任。这种跨越时空的精神传递,正如学者程俊英所言:"以'勤'字概括文王德业,以'受'字点明后人使命,字字如鼎彝般凝重"(《诗经译注》)。

"敷时绎思"四字尤为精妙。"敷"有布陈延续之意,"绎"含抽丝不绝之象,二字连用形成时空的双重隐喻。马瑞辰在《毛诗传笺通释》中特别指出:"此句实为全篇枢机,既承文王勤政之丝缕,又启后世求定之经纬"。这种绵延不绝的意象,与青铜器纹饰中常见的环带纹异曲同工,体现周人"绵绵瓜瓞"的永恒意识。

末章"时周之命,於绎思"将情感推向高潮。一个"时"字(通"承"),既指承受天命,又含顺应时势之意。现代学者李山在《诗经析读》中分析道:"这里的天命观已超越简单的君权神授,而包含着'天命靡常,唯德是依'的忧患意识"。两个"思"字首尾呼应,形成回环往复的韵律,恰如祭祀时升腾的烟气,将现世的虔敬与祖先的灵明交织于苍穹。

全诗虽为颂体,却无浮华之辞。方玉润《诗经原始》评其"质而不俚,简而弥庄",正是这种洗练的语言,反而让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的精神风貌穿越三千年而历历如在目前。诗中隐含的忧患意识与担当精神,实为中华文明"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文化基因的早期呈现。

点评

《周颂·赉》作为《诗经》"大武乐章"的第三章,以简朴庄严的颂体展现周人"受天命而王"的政治哲学。清代学者方玉润在《诗经原始》中评点此篇:"'敷时绎思'一句最可玩味,文王勤政之德如丝缕不绝,武王承之而求安定天下,正是周人'天命靡常,惟德是依'的政教根本。"

诗中"我应受之"四字,被现代《诗经》研究大家扬之水先生解为:"非傲慢之辞,实含敬畏。如《尚书·康诰》所谓'不敢自暇自逸',武王言承受父业,更言承受天命之重责。"这种承继中的忧患意识,恰是周初政治文献的独特气质。

台湾学者屈万里在《诗经诠释》中特别指出末句"时周之命"的时空意义:"'时'字有双重意蕴,既指'此周之命'的现实存在,又暗含'适时而受'的哲学思考。青铜器何尊铭文'宅兹中国'的庄严,与此诗可互为印证。"

全诗六句三转,从追思文王勤政,到自述求安天下之志,终归于天命无常的沉思。钱穆先生在《中国文学讲演集》中赞叹:"《赉》之可贵,不在其辞采而在其气象。如宗庙重器,朴拙中自见肃穆,简短里尽显深长。周人'敬德保民'的思想种子,已在此篇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