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桧风·羔裘

2025年07月05日

羔裘逍遥,狐裘以朝。岂不尔思?劳心忉忉。
羔裘翱翔,狐裘在堂。岂不尔思?我心忧伤。
羔裘如膏,日出有曜。岂不尔思?中心是悼。

佚名

译文

羔裘逍遥,狐裘以朝。
穿着羊羔皮袄自在逍遥,披着狐皮大衣上朝堂。
岂不尔思?劳心忉忉。
怎能不把你思念?忧心忡忡愁断肠。
羔裘翱翔,狐裘在堂。
羊羔皮袄轻盈如飞翔,狐裘华贵端坐厅堂。
岂不尔思?我心忧伤。
怎能不把你挂念?满心都是哀伤。
羔裘如膏,日出有曜。
羔裘油亮如脂膏,阳光下闪耀光芒。
岂不尔思?中心是悼。
怎能不把你怀想?心中充满悲凉。

词语注释

羔裘(gāo qiú):用羊羔皮制成的皮袄,象征富贵。
狐裘(hú qiú):用狐狸皮制成的大衣,古代贵族服饰。
忉忉(dāo dāo):形容忧愁的样子。
翱翔(áo xiáng):原指鸟儿飞翔,这里形容衣袂飘动的轻盈之态。
膏(gāo):油脂,此处形容皮毛油亮光滑。
曜(yào):闪耀,发光。
悼(dào):悲伤,哀痛。

创作背景

《桧风·羔裘》诞生于春秋时期桧国(后为郑所灭),其创作背景浸润着周代贵族社会的礼制崩塌与士人忧思。据《左传》记载,桧国国君骄奢淫逸,"好洁其衣服",终日着华美裘衣游宴,却疏于朝政。诗中"羔裘""狐裘"的意象,实为周礼中"大夫以羔裘为朝服,狐裘以宴宾"的礼制象征,此刻却成为统治者耽于享乐的讽刺性对照。

"逍遥""翱翔"二词以飞鸟之姿喻国君纵情声色,与"在堂"的庄严仪礼形成尖锐反差。郑玄笺注此诗时指出:"君不用道,臣将远去",揭示了士大夫面对昏君时"劳心忉忉"的痛切——那反复咏叹的"岂不尔思",既是传统士人对君主的伦理牵挂,更是对礼乐秩序崩坏的深沉悼亡。末章"羔裘如膏,日出有曜"的绚烂描写,恰似《诗经》"以乐景写哀"的笔法,在裘衣的熠熠生辉中,投射出诗人对邦国将倾的灼心之痛。

此诗可视为周代"变风"的典型,桧国不久后被郑武公所灭的历史结局,更为这首充满预感的哀歌添上宿命般的色彩。那些飘荡在朝堂与山水间的裘衣光影,最终化作青铜时代士人精神世界里最早的政治忧患意识之一。

赏析

《桧风·羔裘》以华美服饰为意象,层层递进地展现了一位贵族女子对夫君的深切思念与忧思。诗中"羔裘""狐裘"的反复出现,不仅是身份地位的象征,更成为情感投射的载体。

服饰意象中的情感密码
汉代郑玄在《毛诗笺注》中指出:"裘服逍遥,喻君子之不在也。"羔裘的闲适与狐裘的庄重形成鲜明对比,暗示着丈夫或已疏于朝政。清代方玉润《诗经原始》评点道:"三章皆借裘起兴,而忧思之意自见",衣裳在此成为情感的外化符号——"如膏""有曜"的细腻描写,既展现裘衣的光泽,又暗喻思念之情的炽烈。

回环复沓的忧伤韵律
诗歌采用典型的重章叠句结构,每章以"岂不尔思"的反问句转折。宋代朱熹《诗集传》解析:"忧之深,故言之复",这种螺旋上升的情感表达方式,使"忉忉""忧伤""是悼"的情绪层层深化。现代学者余冠英在《诗经选》中特别赞赏末章"日出有曜"的意象:"以朝阳映裘的光辉,反衬内心阴郁,达到以乐景写哀的艺术极致。"

微言大义的政治隐喻
清代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提出深层解读:"此桧君好洁其衣服,逍遥游宴而不能自强于政治之作。"衣着华美却无所事事的形象,可能暗含对统治者的讽喻。但当代学者程俊英在《诗经注析》中更倾向爱情诗解读:"妻子目睹丈夫衣裘变换,却不得相见,这种物在人非的惆怅,正是中国古典诗歌最动人的情感模式。"

诗歌最终在"中心是悼"的颤音中戛然而止,留给读者无尽的想象空间。这种以物写情、以形传神的艺术手法,成为后世"睹物思人"类诗作的典范,其情感张力历经三千年依然鲜活如初。

点评

《桧风·羔裘》以衣饰之华美反衬心境之悲凉,诚可谓"以乐景写哀,一倍增其哀乐"(王夫之《姜斋诗话》)。诗中"羔裘""狐裘"的反复咏叹,恰似《诗经》特有的"重章叠句"手法,如方玉润所言:"三章叠咏,而忧思愈深,如见其人抚衣长叹之状"(《诗经原始》)。

首章"逍遥"与"忉忉"形成奇妙反差,钱钟书先生曾评点:"衣冠济楚而行止逍遥,正以显其中心之耿耿"(《管锥编》)。次章"翱翔"意象更见匠心,朱熹《诗集传》谓:"翱翔犹逍遥也,然添羽翼之象,愈见其志不得伸"。末章"如膏""有曜"的譬喻尤绝,陈奂《诗毛氏传疏》赞叹:"以朝日映裘光,写尽华服眩目之态,而中心之晦暗愈显"。

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独具慧眼:"此诗当为桧臣刺其君好洁其衣服,逍遥游宴,而不修政事之作"。三章结句递进之势,恰如吴闿生《诗义会通》所云:"由忉忉而忧伤,而中心是悼,如闻渐次沉沦之心跳"。这种"衣裳为表,忧思为里"的写法,正体现了《诗经》"温柔敦厚"的讽喻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