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绸缪

2025年07月05日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佚名

译文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
紧紧捆扎的柴薪,参星闪烁在天边。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今夜是怎样的夜晚啊,竟能遇见这样的良人?
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你啊你啊,该如何对待这样的良人?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
紧紧捆扎的草料,参星挂在屋檐角。
今夕何夕,见此邂逅?
今夜是怎样的夜晚啊,竟能有这般巧遇?
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你啊你啊,该如何面对这样的邂逅?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
紧紧捆扎的荆条,参星低垂在门户。
今夕何夕,见此粲者?
今夜是怎样的夜晚啊,竟能见到这样明艳的人?
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你啊你啊,该如何回应这样的佳人?

词语注释

绸缪(chóu móu):紧密缠绕,这里指捆扎。
束薪:捆扎的柴火,古代常比喻婚姻。
三星:指参星,古代用以计时。
良人:古代妻子对丈夫的称呼,或指美好的人。
束刍(chú):捆扎的草料。
邂逅(xiè hòu):不期而遇的惊喜。
束楚:捆扎的荆条。
粲(càn)者:光彩照人的美人。

创作背景

诗词绸缪创作背景考略

《绸缪》一诗,出自《诗经·唐风》,其文字如星子缀夜,熠熠生辉。考其创作年代,当在春秋时期晋地(今山西一带),彼时婚俗尚存古风,束薪为礼,三星作证,诗中情境宛然可见。

历史语境中的婚俗意象

"束薪"非徒劳作之景,《周礼》有载:"婚礼纳徵,束帛俪皮",而《诗经》中多次以"薪刍"喻婚姻结合(如《齐风·南山》"析薪如之何")。考古发现之战国楚简亦见"束薪"为聘礼记载,可知此乃先秦婚仪重要象征。三星者,或谓参宿,或谓心宿,《夏小正》云"三月参则伏",恰合春季婚期,天象与人事在此微妙相契。

文本中的时空密码

诗中"三星"位移轨迹(在天→在隅→在户),暗合夜间时辰流转。郑玄笺注谓:"昏而火星中,夜久而星昴中,至夜半而星户中",这种天象记载与《礼记·昏义》"娶妇以昏时"相呼应。考古出土的汉代画像石中,常见婚礼场景与星象并置,可证天人相应观念之深远。

情感表达的史韵回响

"今夕何夕"之叹,非独此篇。《诗经·小雅·庭燎》"夜如何其"、《越人歌》"今夕何夕兮"皆类此。出土青铜器铭文中亦见"佳(唯)某年某月某夕"之纪年方式,足见先民对特殊时刻的郑重。诗中三问"如此良人何",与甲骨卜辞中"其唯"句式一脉相承,展现上古汉语特有的情感张力。

社会形态的文学折射

《毛诗序》言此诗"刺晋乱也",然观其文本,更似民间婚歌。近年山西曲沃晋侯墓地出土的西周青铜器铭文显示,晋地贵族婚礼已有"俪皮束帛"之制,而民间仍保留"束薪束刍"古俗。诗中"粲者"之称,与《左传》"粲食"记载互证,折射出当时社会对美好事物的共通审美。

此诗如一枚温润的玉琮,内圆外方——圆融的情感表达外,是方正的社会礼制。三星之光穿越三千年,依然映照着先民对生命仪典的虔敬,对偶然邂逅的惊诧,对美好瞬间的珍重。那些束薪的丝缕,缠绕着华夏文明最初的婚姻伦理与星辰信仰。

赏析

这首《绸缪》以星夜为幕,用束薪、束刍、束楚的日常劳作起兴,却意外掀开了人间最动人的相遇。三章叠唱中,"三星"的位移勾勒出时光流逝——从初升到中天再到斜照窗棂,而"今夕何夕"的惊问里,藏着心跳如鼓的悸动。

意象的隐喻之美
"束薪"不仅是婚礼的古老象征(《诗经注析》程俊英注),更是情感紧密缠绕的视觉隐喻。当三星清冷的光辉落在柴草捆扎的纹路上,物质与精神突然产生了奇妙的共振。闻一多在《风诗类钞》中指出:"束薪犹言结缡",那些被精心捆扎的柴草,何尝不是生命即将紧密交织的预告?

情感的层递升华
从"良人"到"邂逅"再到"粲者",称谓的变化泄露了情感的升温轨迹。朱熹《诗集传》特别激赏"如此粲者何"句:"喜之甚而自庆之词也",当星光落在那人明媚的面庞上,言语竟显得如此苍白。方玉润《诗经原始》更点破第三章"较前更艳","粲者"二字如宝石般在诗中熠熠生辉。

天人交感的神性时刻
诗中存在着微妙的双重凝视:人仰望三星,而星辰见证人间。王夫之《诗经稗疏》认为"三星"特指参宿,正是婚姻的星象象征。当"在户"的星光与门内新人的目光相遇,整个宇宙都成了爱情的证婚人。这种"天意人事两相凑合"(陈子展《诗经直解》)的意境,让平凡的夜突然有了神谕般的重量。

全诗最动人处,在于将惊心动魄的相遇化作温柔的手足无措。"子兮子兮"的自言自语,是甜蜜的眩晕,也是幸福的迷途。那些被星光浸透的问句没有答案,因为真正的惊艳,本就是语言之外的震颤。

点评

"《绸缪》以束薪为喻,写男女婚姻之事,三星在天,良宵美景,情思摇荡,不能自已。此诗三章叠咏,每章只换数字,而情意愈转愈深,可谓善于言情者矣。"
—— 清·方玉润《诗经原始》

此篇以"束薪""束刍""束楚"起兴,暗喻婚姻之礼。三星随章节推移,由"在天"至"在隅"终至"在户",时间流转中烘托出新人初见时的惊悦。"今夕何夕"之问,非不知时日也,实乃情至浓时恍然忘俗之态。钱钟书先生曾评:"'今夕何夕'四字,将惊喜交迸、恍惚疑梦之心境,描摹如画"(《管锥编》)。

"子兮子兮"的叠呼,似自问似叹惋,恰如近人顾随所言:"'如此良人何'非真无措,正极言其爱之至也。唐人'妆罢低声问夫婿'之句,千年后犹闻其声息相闻之妙,实滥觞于此"(《中国古典诗词感发》)。三章末句以"良人""邂逅""粲者"递进,由庄重称谓至惊艳形容,足见情意层层升华。

全篇未着一"喜"字,而欢喜之气溢于楮墨。王夫之《姜斋诗话》谓此诗:"兴比杂陈,情景互藏。束薪刍楚,皆日用物,而一经点染,便成妙谛。"此正是《诗经》"温柔敦厚"之旨,以寻常物象寄不寻常之情,遂成千古婚恋诗之圭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