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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蝇

2025年07月05日

营营青蝇,止于樊。岂弟君子,无信谗言。

营营青蝇,止于棘。谗人罔极,交乱四国。

营营青蝇,止于榛。谗人罔极,构我二人。

佚名

译文

营营青蝇,止于樊。岂弟君子,无信谗言。
嗡嗡飞舞的苍蝇,停在篱笆上。和乐平易的君子啊,不要听信谗言。
营营青蝇,止于棘。谗人罔极,交乱四国。
嗡嗡飞舞的苍蝇,停在荆棘上。进谗的人没有准则,搅得四方混乱。
营营青蝇,止于榛。谗人罔极,构我二人。
嗡嗡飞舞的苍蝇,停在榛树上。进谗的人没有准则,离间我们二人。

词语注释

营营:yíng yíng,拟声词,形容苍蝇飞舞的声音。
樊:fán,篱笆。
岂弟:kǎi tì,同“恺悌”,和乐平易。
谗言:chán yán,挑拨离间的话。
棘:jí,荆棘。
罔极:wǎng jí,没有准则。
榛:zhēn,榛树。
构:gòu,挑拨离间。

创作背景

《诗经·小雅》中的《青蝇》一诗,诞生于西周幽厉之际的动荡年代。当青铜器上的饕餮纹尚泛着冷光,宗周大地已弥漫着谗言构祸的阴霾。据《毛诗序》载,此诗乃"大夫刺幽王"之作,彼时褒姒之祸方炽,虢石父等谗佞之臣"营营"若蝇,正如郑玄笺注所言:"蝇之为虫,污白使黑,污黑使白"。

诗中三章皆以"青蝇止樊"起兴,暗合《周易·系辞》"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的警示。太史公在《史记·周本纪》中记录的"幽王以虢石父为卿,用事,国人皆怨",恰为此诗"谗人罔极"作注。那些停驻在棘榛之间的青蝇,实则是朝堂上搬弄是非的佞臣,其"交乱四国"之祸,终致申侯引犬戎破镐京的悲剧。

细读"构我二人"之句,犹见大夫面对被离间的君臣关系发出的沉痛叹息。班固《汉书·古今人表》将幽王列为下下等,而此诗以温厚之语"岂弟君子"相劝,恰如《礼记·经解》所谓"温柔敦厚,诗教也",在讽喻中仍保持着周礼特有的克制与典雅。

赏析

《青蝇》以蝇虫为喻,构建了一幅谗言惑众的讽喻图景。营营飞舞的苍蝇,停驻在篱笆、荆棘与榛树之间,其聒噪之声恰如谗言之辈的喋喋不休。方玉润在《诗经原始》中评此诗"取譬最工",青蝇这一意象既具象又抽象——其污秽食腐的特性,暗喻谗言者以扭曲事实为生的本质;而"樊""棘""榛"等草木意象,则象征人际关系的藩篱与刺痛,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指出"棘榛多刺,犹谗言之伤人"。

三章递进的情感张力尤为精妙。首章"岂弟君子"尚存劝诫之温厚,如陈子展《诗经直解》所言"如师友之箴规";至"交乱四国"则转为沉痛,程俊英《诗经注析》认为此句"将个人遭遇上升至家国层面";末章"构我二人"又归于具体的人际撕裂,朱熹《诗集传》谓之"谗构之祸,能使至亲相疑"。这种由普遍到特殊的抒情方式,形成层层深入的批判力量。

诗中的重复修辞尤见匠心。"营营"的拟声词运用,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赞其"状蝇声如在耳畔,令人烦厌顿生";而"谗人罔极"的反复控诉,正如钱钟书《管锥编》所析"四字如重锤击鼓,愈敲愈响"。这种复沓结构不仅强化了节奏感,更使憎恶谗言的情感如浪潮般层层推进。

全诗最终在"构我二人"处戛然而止,留下巨大的阐释空间。方玉润认为此句"含不尽之意于言外",或许正暗示着被谗言离间的知交,亦或是被挑拨的君臣。这种留白艺术,使三千年前的警世之音至今仍回荡不息。

点评

《青蝇》以蝇喻谗,三章叠咏间尽显《诗经》比兴之妙。清人方玉润在《诗经原始》中评曰:"青蝇污秽,所止无常,而谗人之言,亦复如是。三章只换数字,而意趣递深,由'无信'而'交乱'终至'构我二人',可见谗言之毒,渐次侵骨。"

钱钟书先生于《管锥编》中独见其声韵之美:"'营营'状蝇声,'止'字摹其骤停,叠字与动词相激荡,遂使谗言如闻其声,如见其形。此等'听声类形'之法,实开后世'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之先河。"

近人闻一多《风诗类钞》则点破其社会隐喻:"棘榛多刺而樊篱困囿,恰似谗言交织的罗网。诗人以'岂弟君子'与'谗人罔极'对举,非独诫人勿听谗,更刺破周代贵族社会人际倾轧之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