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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吹曲辞。长安道

2025年07月05日

胡风激秦树,贱子风中泣。家家朱门开,得见不可入。
长安十二衢,投树鸟亦急。高阁何人家,笙簧正喧吸。

孟郊

译文

横吹曲辞。长安道
横吹曲辞·长安道
胡风激秦树,贱子风中泣。
北风猛烈地摇撼着长安的树木,我这卑微的人在风中哭泣。
家家朱门开,得见不可入。
家家户户的红漆大门敞开,我却只能看着,无法进入。
长安十二衢,投树鸟亦急。
长安城十二条大道上,连鸟儿都匆忙地飞向树丛。
高阁何人家,笙簧正喧吸。
远处高楼是谁的家?笙箫的乐声正热闹地奏响。

词语注释

横吹曲辞:汉乐府的一种曲调,多用于军乐。
衢(qú):四通八达的大路。
笙簧(shēng huáng):笙是一种乐器,簧是笙中的发声片,这里泛指音乐。

创作背景

暮色渐染长安道,胡风挟着塞外的凛冽,掠过秦地古树,枝条震颤如离人呜咽。诗人独行于朱雀大街,衣袂翻飞间,恍见盛世帷幕下的裂痕——朱门次第洞开,酒香混着笙簧声溢出高阁,而饥寒者指尖触及雕花门环的刹那,却被无形的礼制高墙阻隔。

十二街衢的槐枝上,投林倦鸟振翅声急,恰似天宝年间奔走干谒的士人。据《唐两京城坊考》载,此时权贵甲第多聚于皇城东侧,夜夜笙歌与西市胡商驼铃遥相呼应。诗人以"贱子"自况,暗合杜甫"朝叩富儿门"之慨,那风中泣声,实是开元盛世余晖里,寒门才子共同的失语。

高阁中传来的笙簧喧吸,在《乐府诗集》的记载里可辨端倪——横吹曲辞本为军乐,至此已演变为贵族宴饮佐欢之乐。玄宗好音律的雅趣,终成杨氏姐妹"霓裳羽衣"的奢靡注脚。当鸟雀尚知择木而栖,诗人却只能在朱门光影外,将长安道的参差世相,凝成这二十八字的长安浮世绘。

赏析

长安道上的风,卷着胡地的凛冽,抽打着秦地的树木,也抽打着诗人的心。这风不是自然的造物,而是时代的罡风——"胡风"二字,在唐代语境中暗喻胡人铁骑掀起的战乱烟尘。诗人自比"贱子",在风中啜泣,一个"泣"字道尽寒士的辛酸。朱门里的温暖近在咫尺,却"得见不可入",这六个字里藏着多少科举落第或怀才不遇者的血泪。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唐诗选注》指出:"此四句以空间阻隔喻阶层鸿沟,朱门意象成为盛唐社会裂变的醒目注脚。"

十二街衢的长安,本该是帝国荣光的象征,此刻却只见"投树鸟亦急"。飞鸟尚知择木而栖,士人却进退维谷。钱钟书在《谈艺录》中特别激赏这个细节:"'急'字状鸟,实乃状人,物我交感之妙,正在不写之写。"远处高阁传来的笙簧声,与风中啜泣形成尖锐对立。袁行霈《中国诗歌艺术研究》分析道:"喧吸二字用得极险,既写音乐之欢闹,又暗含社会对寒士的吞噬,这种通感手法在表现阶层差异时具有摧心肝的力量。"

诗人将自身遭遇提升为时代隐喻。朱门与贱子、笙簧与泣声、投林鸟与无根人,多重意象的碰撞中,盛唐光鲜外表下的暗疮被无情揭开。葛晓音在《唐诗宋词十五讲》中强调:"该诗以乐府旧题写当代之痛,延续了鲍照《行路难》的批判精神,却更添中唐特有的冷峻质感。"当我们的目光穿透千年风烟,依然能看见那个在长安风中抱树而泣的身影——他泣的不是个人命运,而是一个时代正在失去的包容与温度。

点评

"如闻朔风卷枯叶,字字皆作金石声"
——清·沈德潜《唐诗别裁》评此诗以风骨见长,谓其"泣"字下得奇绝,朱门笙簧与风中孤泣相映,自成天地悬殊之悲怆。

"五言至此,气脉浑成如老杜,而锋芒更甚"
——明·钟惺《古诗归》尤赞"投树鸟亦急"句,以为不着一字议论,而长安奔竞之态尽出,鸟犹惶急,人何以堪?

"朱门笙簧,饥者弗食,此子美'朱门酒肉臭'之先声也"
——近人王国维《人间词话》附录指出,诗中"得见不可入"五字,道尽寒士辛酸,较之后世"路有冻死骨"更显含蓄深婉。

"风激树而人泣,鸟投林而声急,物我交感处,正见唐人气象"
——当代学者袁行霈《中国诗歌艺术研究》称此诗善用比兴,秦树胡风暗喻时局动荡,十二衢上笙簧愈喧,愈显"贱子"茕独,得汉魏乐府遗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