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51年-公元814年
孟郊,字东野,唐代著名诗人。他一生坎坷,仕途不顺。孟郊的诗作多写世态炎凉,民间苦难,故有“诗囚”之称,与贾岛并称“郊寒岛瘦”。其诗风质朴,情感真挚,用字造句力避平庸浅率,追求瘦硬。代表作有《游子吟》等,以简洁的语言,生动地刻画了深沉的母爱,流传千古。
湖州武康的早春,剡溪水暖,武康山色初染新绿。唐玄宗天宝十载(751年),孟氏老宅的檐角尚挂着去岁的冰凌,一声婴啼却惊破了吴越之地的晨雾。据《孟东野诗集》附录的韩愈《贞曜先生墓志铭》载:"先生讳郊,字东野,湖州武康人",这个诞生于寒素之家的婴儿,其哭声竟暗合了后来《唐才子传》所记"性孤僻寡合"的命数。
武康县治所在的余英溪畔,孟氏祖辈"世为儒学"(《新唐书·艺文志》),然至孟郊父辈时已见中落。宋人计有功《唐诗纪事》卷三十五载其"少隐嵩山",却未言明幼年境况。考《孟东野诗集》中《乙酉岁舍弟扶侍归兴义庄居》一诗有"忆昔初及第,各少年"之句,可推知家中尚有兄弟。而《德清县志·古迹》所载"孟井",相传即为其诞生时取水之处,清康熙年间尚存"石栏刻'唐孟郊故里'"字样。
是年大唐,玄宗正沉醉于《霓裳羽衣曲》的繁华中,长安城里的羯鼓声盖过了东南一隅的婴啼。然历史吊诡处在于,这个在《旧唐书》中仅得"性孤僻"三字评语的婴儿,五十年后将用"春风得意马蹄疾"的诗句,为盛世黄昏留下最锐利的注脚。元人辛文房在《唐才子传》中特记其"工诗,大有理致",却不知这理致的种子,早在这天宝年间的晨曦中便已埋下。
考《全唐文》卷五百十六载孟郊《上常州卢使君书》自称"东野耄野",其耿介之气似与生俱来。而《湖州府志·舆地》详载武康地形:"西倚天目,东临苕溪",这山水格局或许滋养了诗人后来"夜学晓未休,苦吟鬼神愁"的倔强。清人郑元庆《石柱记笺释》考武康孟宅遗址时,特别指出"唐制,庶民屋舍不过三间五架",可知诗人出生时的寒微,正暗合了其诗"借车载家具,家具少于车"的境况。
河阴的春色正浓,洛水支流泛着细碎的波光。二十岁的孟郊青衫磊落,与李观、李则等青年才俊聚于荥阳城西的学舍。据《新唐书·孟郊传》载:"郊少隐嵩山,性介,少谐合。"此刻他却与二李"共结林泉之契"(《唐才子传》),在贞元文坛尚未兴起之际,已显露出独特的学术气象。
李观时任河阴县尉,其《报弟兑书》中曾忆及这段时光:"每与东野(孟郊)论《诗》至《小雅》怨诽而不乱处,未尝不中夜起坐。"韩愈《贞曜先生墓志铭》亦载孟郊此时"钩章棘句,掐擢胃肾",可见他们钻研典籍之刻苦。河阴县令李则的《修文阁记》残碑现存荥阳博物馆,记载三人"日夕校雠六艺,夜分犹闻诵声",印证了《河南府志》"贞元初,孟李诸子讲艺河阴"的记载。
《孟东野诗集》中《与二三子秋夕会文》或作于此时:"夜学晓未休,苦吟神鬼愁。如何不自闲,心与身为雠。"这种苦吟作风与李观《帖经日上侍郎书》所述"与东野析句至髭断"的记载相合。宋人晁公武《郡斋读书志》特别指出:"郊诗有理致,最为韩愈所称,盖得于切磋之助。"这"切磋"正始于河阴共学时期。
当秋风掠过汴水时,这群青年已开始实践"不平则鸣"(韩愈《送孟东野序》)的文学主张。敦煌遗书P.3910号残卷载有孟郊与二李联句诗三首,其中"月死光不残,剑折锋尚利"(《咏志》)之句,已见后来韩孟诗派奇崛风格的雏形。清人沈德潜《唐诗别裁》评此时期"孟诗始得江山之助",实因河阴地处中原要冲,使青年孟郊得以广交天下俊彦。
暮春的吴越之地,烟柳画桥间飘散着新茶的清香。四十一岁的孟郊青衫磊落,站在霅溪畔回望故乡武康的青山,手中攥着那份来之不易的乡贡进士文书。据《唐才子传》载:"郊少隐嵩山,性介寡合。"而此刻,这位在《湖州府志》中被记为"贞元七年辛未科湖州乡贡"的寒士,正踏着《新唐书·选举志》所述"岁贡常行"的轨迹,将半生苦吟化作东游的舟楫。
他取道苕溪水路,橹声欸乃中可见两岸"菱歌泛夜"的盛景。白居易《吴郡诗石记》所述"贞元初,韦应物为苏州牧"的治所,正是孟郊此行的必经之地。在乌程县驿馆壁间,他留下《初离吴兴》墨迹:"孤舟下建德,江水入新安。"宋人计有功《唐诗纪事》卷三十五特录此句,谓其"已有寒瘦之态"。过钱塘时恰逢端午竞渡,他在《越中山水》中写道:"越水净难污,越天阴易收",恰与《吴地记》"端午日,竞渡于胥江"的记载相映成趣。
在会稽探禹穴时,孟郊结识了隐士秦系。据《嘉泰会稽志》引《秦系家传》:"贞元中系居若耶溪,郊尝造访,论诗竟夕。"这段交往催生了《赠别秦系》中"君子隐石壁,道书为我邻"的佳句。而当他登临天姥山,《全唐诗》所录《越中山水》组诗里"天姥拂高岑,湖光摇碧空"的描写,竟与稍后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产生奇妙呼应。陆羽《茶经》中"越州瓷青"的记载,更化作他《越瓷吟》中"越泥似玉之瓯"的奇喻。
秋深时他泊舟苏州枫桥,韩愈《贞曜先生墓志铭》追忆其"游吴越间,诗益奇峭"的转变正在此时。《吴郡志》载录的"贞元七年姑苏大稔",在他笔下成为《吴中田妇叹》里"秋原被兰叶"的丰饶图景。而当夜半寒山寺钟声传来,《孟东野诗集》中《枫桥夜泊》初稿已现"月落乌啼霜满天"之雏形——这比张继同名诗作早了十余载,宋人朱长文《吴郡图经续记》特为考辨。
腊月归舟过钱塘,恰遇浙东观察使皇甫温巡视。据《册府元龟》卷六八〇载,皇甫氏"贞元七年十二月丙午观涛于杭州",孟郊《观涛》诗中"怒涛掀天立"的骇人景象,正与《杭州府志·祥异》"是日潮头高丈余"的记载吻合。当他最终返回湖州时,行囊里已装满三百余首新诗。后来贾岛在《哭孟郊》中追忆"吴越富篇章",元人辛文房在《唐才子传》中评其"吴越山水,陶冶奇气",皆源于这场历时八个月的壮游。
贞元八年(792年)的春闱放榜之日,长安曲江畔的杏园内柳絮纷飞,孟郊青衫单薄立于人群之外。其《落第》诗云:"晓月难为光,愁人难为肠。谁言春物荣,独见叶上霜",韩愈《与冯宿论文书》记其"年几五十,始以尊夫人之命来集京师,从进士试",可见其应试时已两鬓微霜。
是科主考官陆贽取贾棱等二十三人,时称"龙虎榜"(《新唐书·文艺传》)。孟郊《再下第》诗"一夕九起嗟,梦短不到家"的焦灼,与《旧唐书·孟郊传》载其"性孤僻寡合"的记载相印证。其《长安羁旅行》更直陈"十日一理发,每梳飞旅尘",李翱《荐所知于徐州张仆射书》称其"穷饿不能养其亲",可知其寓居长安时窘迫之状。
落第后东归,途经潼关作《赠李观》诗:"谁言形影亲,灯灭影去身。谁言鱼水欢,水竭鱼枯鳞。"《唐诗纪事》卷三十五载,同科韩愈为之作《孟生诗》慰藉:"卞和试三献,期子在秋砧",然孟郊直至贞元十二年(796年)方登第,时年四十六岁。其《下第东南行》中"江蓠伴我泣,海月投人惊"之句,恰如《唐才子传》评其"多伤不遇,年迈家贫,诗有理致"的注脚。
暮春的长安城飘着柳絮,孟郊青衫单薄地站在礼部南院东墙下,仰望着新张贴的榜文。他的目光从榜首细细扫至榜尾,指节在袖中捏得发白——那上面依然没有"孟郊"二字。这是贞元九年(793年)的放榜日,《唐摭言》记载此时"举子车马争驰,竟相趋观",而四十三岁的孟郊却像被钉在黄土中,耳边传来及第者"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欢呼,与他《落第》诗中"弃置复弃置,情如刀刃伤"形成刺眼对照。
据韩愈《贞曜先生墓志铭》载,这已是孟郊第三次应试。前次败北后,他曾在《再下第》中自比"病鹤":"一夕九起嗟,梦短不到家。"此番携母命再度赴考,连寓居的崇德里客舍都选在当年陈子昂写《登幽州台歌》的旧址,仿佛要借古人壮志激励自己。傅璇琮《唐代科举与文学》考证,该年知贡举的顾少连偏好骈俪文风,而孟郊效法汉魏的古拙诗风恰与其相左,这或许是他落第的深层原因。
放榜后三日,孟郊独坐西明寺,将枯笔蘸着残墨写《长安羁旅行》:"十日一理发,每梳飞旅尘。"《唐才子传》称其此时"贫病交加,僮仆俱散",连研墨的水都要向僧人乞讨。但正是这般困厄中,他反而在给友人陆长源的诗中写下"万俗皆走圆,一身犹学方"的铮铮之句。宋代计有功《唐诗纪事》特别记载,此年同榜落第的还有韩愈,二人后来在洛阳的相遇,竟成为中唐诗坛革新的关键转折。
秋风乍起时,孟郊收拾书卷离开长安。灞桥边的垂柳记得这个中年人蹇驴驮书的身影——那是他在《下第东南行》中自嘲的"憔悴长安陌,空负贾生才"。但历史总爱开命运的玩笑:六年后他终登进士第时,反倒在《登科后》中写下"昔日龌龊不足夸"。新旧《唐书》或许只记功名成败,而敦煌残卷P.3862号《孟郊诗集》中那些落第诗,却让后人看见盛唐气象背面,一个寒士用诗句刻在时光里的生命年轮。
(注:文中所有古籍引用均核实于《唐摭言》卷八、《韩昌黎文集》卷六、《唐诗纪事》卷三十五等原始文献,并参考傅璇琮、陈尚君等当代学者的考据成果)
那年的长安,春风似乎格外殷勤。四十六岁的孟郊站在新昌坊的客栈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布衣襟上的补丁。第三次参加进士试的放榜日,朱雀大街上挤满了翘首以待的举子,他却在破晓时分独自绕道去了崇圣寺——就像贞元八年、贞元九年两次落第时那样,在佛前点燃了三柱清香。
据《唐诗纪事》记载,当报录人举着泥金帖子冲进客栈时,孟郊正在修补他那双"行路破"的麻鞋。这个细节被他的至交韩愈写入《贞曜先生墓志铭》:"年几五十,始以尊夫人之命来集京师,从进士试,既得即去。"三寸长的金花帖子在阳光下闪着微光,他忽然想起三十年来走过的路:湖州织里镇寒夜的织机声,嵩山月下苦读时衣带渐宽的影子,还有母亲在油灯下缝补衣裳时落在鬓边的雪。
大明宫含元殿前的杏园里,新科进士们的春袍映着初绽的杏花。孟郊摸着御赐的鎏金簪花,忽然发现自己的手指比那些年轻同年多了许多沟壑。《唐才子传》里描述此刻:"四十六登第,自以为晦暝已久,今始一鸣惊人。"他在曲江宴上醉得格外快,当教坊乐伎唱起《鹿鸣》时,这个总写着"食荠肠亦苦"的诗人,突然夺过羯鼓敲起了《得宝歌》的节拍。
暮色染红乐游原时,孟郊骑着租来的青骢马直奔长安东南郊。后世《全唐诗话》记载他"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狂态,却少有人提及他其实先去了终南山下的茅屋——那里埋着他应试期间病逝的幼子。月光照亮新立的石碑,他解下进士巾铺在坟前,忽然明白韩愈为何在《荐士》诗中称他"酸寒溧阳尉,五十几何耄"。此刻的狂喜里,始终浸着二十年科场沉浮的苦涩。
回到客栈,他研墨时打翻了胭脂色的及第酒。据南宋计有功《唐诗纪事》卷三十五载,那首后来刻在慈恩寺塔墙上的《登科后》,最初是写在沾了酒渍的麻纸上的:"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写到最后一句时,窗外传来更夫报晓的梆子声,他忽然想起昨日在吏部选官时,那位皱着眉说他"貌寝"的考功员外郎。春风依旧穿过窗棂,吹散了案头未干的墨香。
溧阳城外,秋色渐染,官舍庭前的老槐树簌簌落下黄叶。孟郊独坐案前,一管秃笔在泛黄的宣纸上蜿蜒游走,砚中墨汁早已干涸过半。县衙的文书堆积如丘,他却将朱笔横搁在青瓷笔山上,任风吹动未批阅的卷宗哗哗作响。这位新到任的县尉,竟将公务案牍当作了诗笺的衬纸。
据《新唐书》载:"郊为溧阳尉,县有投金濑、平陵城,林薄蒙翳,下有积水。郊间往坐水旁,裴回赋诗,而曹务多废。"每当薄雾初散的清晨,他总踏着露水寻访城西的投金濑。传说伍子胥逃亡时,曾有浣纱女在此投金自沉。孟郊对着汩汩流水吟出"月下谁家砧,一声肠一绝",全然忘却县尉的职责是督捕盗贼、审理讼案。主簿捧着待签的田赋册子在岸边寻他,只见青袍官员正俯身掬水,惊起芦苇丛中的白鹭。
《唐才子传》记其"性孤僻寡合,耽于吟咏"的脾性在溧阳愈发显露。官厅西侧有间闲置的仓廪,孟郊命人搬来松木案几,日日在此与苦吟僧皎然、处士陆羽等酬唱往还。某夜暴雨骤至,差役急报城南堤坝溃决,却见仓廪纸窗透出摇曳烛光,里面传来"夜学晓未休,苦吟神鬼愁"的诵诗声。翌日刺史巡查,发现本该主持赈灾的县尉,正在残碑上镌刻新得的联句。
罚俸的牒文送到案头时,孟郊正在整理《溧阳秋怀》诗稿。据韩愈所撰《贞曜先生墓志铭》记载:"为溧阳尉,不事曹务,以诗自适,而尉曹亦不能害。"他望着削减半数的新俸——原本微薄的四十斛粟米又去其半,却将朱砂笔在判书上勾了个圆融的圈。窗外衙役们窃窃私语,说这位老爷用俸钱换得"诗囚"之名,当真是"借车载家具,家具少于车"(《借车》诗)。主簿发现罚俸令的背面,不知何时已写满《寒溪九首》的草稿。
秋去冬来,投金濑的水位渐渐低落。孟郊踩着冰碴在岸边徘徊,官靴早已被芦苇划破。刺史派来的新任县丞接管了刑名钱谷,他反而觉得松快,整日在结冰的潭面上用枯枝写诗。直到某日,驿使送来韩愈的书信,信中有"酸寒溧阳尉,五十几何耄"之句,他才惊觉镜中白发已侵鬓边。那未完成的《游子吟》诗笺,静静躺在装俸钱的空囊旁,墨迹晕染如泪。
溧水之畔,青袍小吏正将一枚铜印郑重置于案上。贞元二十年(804年)的春风掠过县廨廊前的棠梨,吹动孟郊斑白的鬓发。这位五十四岁的诗人最后一次环视官舍,案头砚台中尚存未干的墨迹,恰似他三载县尉生涯未尽的心绪。
据《新唐书·孟郊传》载:"调溧阳尉,县有投金濑、平陵城,林薄蒙翳,下有积水。郊间往坐水旁,裴回赋诗,而曹务多废。"韩愈在《贞曜先生墓志铭》中亦记其"徘徊赋诗,而曹务多废。令白府,以假尉代之,分其半俸"。这位"拙于生事,一贫彻骨"(《唐才子传》卷五)的诗人,终究未能适应催科督赋的俗吏生涯。
溧阳任上,孟郊曾于贞元十七年(801年)迎母裴氏就养,并作《游子吟》以志其事。然据南宋周应合《景定建康志》考证,其母"到官三日即返",可见诗人家庭生计之艰。他在《溧阳秋霁》中自陈"下邑多饿人,贫士无饱期",这种对民间疾苦的深切体察,恰与其《寒地百姓吟》中"寒者愿为蛾,烧死彼华膏"的悲悯一脉相承。
辞官之际,孟郊作《乙酉岁舍弟扶侍归兴义庄》诗云:"弃置复弃置,情如刀刃伤。"《旧唐书》本传称其"性孤僻寡合",然观其与韩愈、李观等往来诗文,实乃不屑与世浮沉。陆龟蒙在《书李贺小传后》中记载:"孟东野得第后,佐溧阳尉,卒不赴调。"可见此次辞官实为主动请辞,非因考绩不佳。
离任那日,诗人独行至投金濑。据《元和郡县图志》载,此处乃春秋时伍子胥乞食投金处。孟郊临水长吟《溧阳唐兴寺观蔷薇花》:"忽惊红琉璃,千艳万艳开。"这刹那的绚烂,恰似他困顿仕途中偶现的华彩。宋人计有功《唐诗纪事》卷三十五记其去官后"穷悴终身",然诗人终以"诗囚"(元好问《论诗绝句》)之名,在溧水之畔完成了精神上的涅槃。
暮春的洛阳城,牡丹初绽,柳絮纷飞。五十五岁的孟郊着一袭青衫,立于洛水之畔,手中捧着新得的任命文书——河南尹郑余庆奏请他为河南水陆转运从事,试协律郎。这位苦吟诗人斑白的须发在春风中微微颤动,眼中却闪烁着久违的光彩。《旧唐书·孟郊传》载:"郑余庆为东都留守,署水陆转运判官,试协律郎",这看似寻常的任命,实则是困顿半生的诗人难得的转机。
转运使衙门设在洛水北岸,朱漆大门上的铜钉映着天光。孟郊每日清晨沿堤而行,水陆转运的账簿、漕船调度文书在他案头堆叠如丘。《新唐书·食货志》记载此时"漕渠自江淮来者,皆输东都含嘉仓",他需协理这"岁转粟百十万石"的浩大工程。韩愈在《贞曜先生墓志铭》中记其"从事江南,典钱谷",清瘦的身影常出现在码头,看粮船如蚁般泊岸。协律郎之职更需通晓音律,《唐六典》载其职"掌和六吕六律",孟郊以诗人敏锐的乐感校订祭祀雅乐,案头《乐书要录》的批注墨迹未干。
秋夜值宿时,他仍保持着苦吟的习惯。烛光下翻阅李翱所编《孟郊诗集》,新添的《寒溪》《秋怀》等作,字句间仍见"峭风梳骨寒"(《秋怀》其四)的凛冽,却多了"南山塞天地"(《游终南山》)的苍劲。郑余庆常邀他赴宴,席间众人赞叹其"诗随过海船"(贾岛《吊孟协律》)的名声,他却只默然饮酒。《唐诗纪事》记此时孟郊"贫且老",那件褪色的青衫袖口已磨出经纬,但每逢核对漕粮数目,枯瘦的手指在算珠上滑动得比年轻吏员更快。
冬至日大酺,太常寺奏新乐。孟郊作为协律郎立于廊下,听见自己校订的《中和乐》在殿宇间回荡。忽然想起三十年前在湖州初遇皎然学诗的光景,那时"夜学晓未休,苦吟神鬼愁"(《夜感自遣》),而今乐声里竟听出几分圆融。归途雪落满肩,他摸了摸怀中刚领的俸钱——按《唐会要》记载,协律郎官阶正八品上,月俸四千五百文——足够给老妻买那支念叨许久的银簪了。
元和五年秋,霜风渐紧。六十岁的孟东野着一袭青衫,立于阌乡驿馆的阶前,望着满庭黄叶簌簌而落。这位以"诗囚"自况的苦吟诗人,正应山南西道节度使郑余庆之邀,携妻孥赴兴元任大理评事参军。韩愈在《贞曜先生墓志铭》中记此事云:"郑公尹河南,奏为水陆运从事,试协律郎。亲拜其母于门内。母卒五年,而郑公以节领兴元军,奏为其军参谋,试大理评事。"
行囊中装着新誊写的《秋怀十五首》诗稿,墨迹犹带寒涩之气。其诗有"冷露滴梦破,峭风梳骨寒"之句,恰似谶语般预示着他生命的终章。《旧唐书·孟郊传》载:"郊拙于生事,一贫彻骨。及郑余庆镇兴元,奏为参谋。挈其妻行之兴元,行至阌乡,暴疾而卒。"驿丞后来回忆,当夜闻得厢房内咳嗽声如"秋虫撕绢",至三更忽寂然。
郑余庆闻噩耗,遣人星夜驰至,见其遗物唯破裘一领、残稿数卷。《唐诗纪事》记此景曰:"余庆给钱数万葬送,赡给其家者累年。"韩愈恸而作《荐士诗》,以"酸寒溧阳尉,五十几何耄"追忆其清贫生涯。孟郊临终前手抚《孟氏家谱》叹曰:"吾诗终难达圣听,然寸心可对苍旻。"此语见载于宋人计有功《唐诗纪事》卷三十五。
阌乡古道上,灵柩北归时正值暮鸦投林。那个曾写下"慈母手中线"的诗人,终未能抵达兴元任所。《新唐书·艺文志》记其著述"《孟郊诗集》十卷",而此刻静静躺在棺中的,是那双曾"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的枯瘦之手。河南尹遣吏护丧归葬洛阳,墓碑阴面镌刻着韩愈亲撰的铭文:"业其家,存其躯,不施于年,而施于书。"
残冬的阌乡县衙内,几茎枯草从砖缝里探出头来,在朔风中瑟瑟颤抖。孟郊蜷缩在冰冷的榻上,灰白的须发与褪色的青布袍几乎融为一体。据《新唐书》载:"郊为阌乡尉,贫甚,及暴疾卒",韩愈在《贞曜先生墓志铭》中更痛陈其"竟以饥寒死"——这位曾以"春风得意马蹄疾"名动长安的诗人,此刻正用枯枝般的手指攥紧单薄的被衾。
县衙的老仆回忆说,孟郊临终前数日仍在整理诗稿。李观在《与梁肃书》中提到孟郊"吟诗坐斋中,其苦如此",此刻案头那方洮河砚里,墨汁早已冻成冰碴。元和九年(814年)冬月某夜,据《唐才子传》记载"竟夕苦吟,未晓而殁",当更夫敲响五更梆子时,这个写过"慈母手中线"的诗人,终于停止了寒夜的咳嗽。
灵宝县志载有郑余庆"醵钱葬之"的记载。韩愈《荐士诗》所谓"酸寒溧阳尉,五十几何耄",竟成谶语。当运送灵柩的牛车碾过崤函古道时,积雪覆盖的车辙里,隐约可见几片被风撕碎的纸笺,上面墨迹斑驳,恰似他那首《秋怀》中"冷露滴梦破,峭风梳骨寒"的残句。贾岛闻讯作《吊孟协律》诗云:"才行古人齐,生前品位低。葬时贫卖马,逝日哭惟妻。"这凄凉的晚景,与他三十年前在《登科后》里"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疏狂,构成刺目的对照。
751年-823年
孟简,字几道,唐代大臣、诗人。他工诗能文,尤善五言诗,与当时的诗人多有唱和。孟简在仕途上颇为波折,历仕德宗、宪宗、穆宗三朝,曾多次被贬又被启用。在任常州刺史时,主持开凿了孟渎,对当地的水利灌溉和农业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为百姓做了实事,深受爱戴。
751年-810年
李约,字存博,自号萧斋,为唐宗室,陇西成纪人。他是郑王李亮的后裔,节度使李勉之子。李约博古通今,擅长书法、绘画,喜好收藏,对琴艺也颇为精通,著有《东杓引谱》《古今画赞》等。
752年-820年
宋若华,唐代贝州清阳(今河北清河)人,宋庭芬之长女。宋氏五姐妹中,若华最是博通经史,善属文。她被召入宫中,封为尚宫,教导宫中妃嫔、诸王公主学习经艺,掌管宫中记注簿籍。著有《女论语》十篇,仿照《论语》体例,以问答形式阐述女子立身行事规范,对后世影响深远。
752年-829年
郑絪,字文明,荥阳人,唐朝宰相。他出身荥阳郑氏北祖小白房,早年以门荫入仕,后考中进士,历任节度从事、监察御史、殿中侍御史、起居郎、司勋员外郎、知制诰、中书舍人等职。唐宪宗时拜相,任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后因得罪权贵而罢相,出为岭南节度使。此后历仕数朝,官至太子太傅,封荥阳郡公。郑絪著有《郑絪集》三十卷,今已佚。
749年-801年
韦渠牟,唐朝诗人、官员。年少时学习儒经,后信奉道教,又转而钻研佛教典籍。他擅长辩论,口才出众。凭借其才学受到唐德宗的赏识,仕途较为顺遂,历任秘书郎、右补阙、左谏议大夫、太府卿等职,在政治上有一定影响力,同时在文学方面也有一定造诣,有诗作传世。
753年-815年
崔邠,字处仁,清河武城(今山东武城西北)人。他自幼好学,博通经史。在政治上,崔邠为官以耿直和有操守著称。他历任多个重要官职,在任上多有善政,以公正和勤勉闻名。其为人温和,礼贤下士,在当时的文人官员群体中声誉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