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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曲歌辞。伤歌行

2025年07月05日

黄门诏下促收捕,京兆君系御史府。出门无复部曲随,
亲戚相逢不容语。辞成谪尉南海州,受命不得须臾留。
身著青衫骑恶马,东门之东无送者。邮夫防吏急喧驱,
往往惊堕马蹄下。长安里中荒大宅,朱门已除十二戟。
高堂舞榭锁管弦,美人遥望西南天。

张籍

译文

黄门诏下促收捕
宫廷诏书急传下,催促捉拿罪臣家。
京兆君系御史府
京兆尹被押入御史台牢枷。
出门无复部曲随
出得门来再无随从护驾,
亲戚相逢不容语
亲友相遇也不敢搭话。
辞成谪尉南海州
判词写成贬谪南海涯,
受命不得须臾留
领了圣命片刻不许停下。
身著青衫骑恶马
身穿青衫骑着劣马,
东门之东无送者
东门之外无人送他。
邮夫防吏急喧驱
驿卒差役呼喝催骂,
往往惊堕马蹄下
几番险些跌下马踏。
长安里中荒大宅
长安城中荒废的宅院,
朱门已除十二戟
朱红大门已撤去仪仗架。
高堂舞榭锁管弦
高堂舞殿锁住了笙琶,
美人遥望西南天
美人遥望着西南天涯。

词语注释

黄门:huáng mén,指宫廷。
京兆君:jīng zhào jūn,即京兆尹,京城最高行政长官。
部曲:bù qǔ,古代贵族、官员的私人随从。
谪尉:zhé wèi,贬谪为边远地区的低级武官。
青衫:qīng shān,唐代八、九品官员的服色。
邮夫:yóu fū,驿站差役。
防吏:fáng lì,负责押送的官吏。
十二戟:shí èr jǐ,唐代三品以上官员门前可列戟十二,象征权势。
舞榭:wǔ xiè,歌舞用的台榭。

创作背景

诗词杂曲歌辞·伤歌行的创作背景

暮色苍茫的长安城头,残阳如血般浸染着朱雀大街的青石板,元和中兴的盛世表象下,暗涌着政治清洗的寒流。这首《伤歌行》以刀刻般的笔触,记录了唐代官僚体系中一场典型政治构陷——

宪宗朝的政治寒霜
元和年间虽史称"元和中兴",实则党争酷烈。《旧唐书·宪宗纪》载"黄门侍郎杜羔等坐交结罪",诗中"黄门诏下促收捕"正是宦官操控诏命的真实写照。御史台与京兆尹的联合执法("京兆君系御史府"),折射出中唐司法体系已沦为权力工具。

士大夫的集体创伤
"出门无复部曲随"的仓皇,与《通典·职官》记载"五品以上得给部曲"形成残酷对比。当"辞成谪尉南海州"的判决下达时,岭南瘴疠之地已成政治犯的集体记忆符号,韩愈"好收吾骨瘴江边"的绝望在此得到回声。

朱门倾覆的象征图景
诗中"十二戟"的规制出自《唐六典》"三品以上门列十二戟",而"已除"二字道尽《唐会要》记载的"籍没"制度之酷。高堂舞榭的管弦声咽,恰似白居易《琵琶行》"主人下马客在船"的世态炎凉,美人西南之望,暗合《资治通鉴》所载"流人皆望阙而拜"的悲怆仪式。

在邮夫催逼的马蹄声里,我们听见了整个中唐文人集团的集体战栗——这不仅是某个官员的贬谪,更是寒素士族在宦官专政时代的精神谶纬。那些惊堕马蹄的细节,比任何史书都更锋利地剖开了所谓"中兴"的华丽锦袍。

赏析

这首诗以沉郁顿挫的笔触,勾勒出一幅唐代官场倾轧的悲剧图景。青衫恶马的意象组合极具张力,既暗示主人公的卑微身份(《旧唐书·舆服志》载"八品九品服青"),又以"恶马"象征命运的多舛。京兆尹系狱的突发变故,通过"促""急""惊"等字眼的密集运用,形成令人窒息的节奏感,恰如明代文学家王世懋所言:"如闻奔马蹄声,字字踏在人心尖上"。

诗歌的空间转换尤见匠心。从朱门高堂到南海瘴疠之地,从"十二戟"的威仪到"无送者"的凄凉,构成强烈的空间落差。南宋诗论家严羽在《沧浪诗话》中特别称道"东门之东"的重复手法:"叠用方位词,将放逐之路延展成视觉上无尽的绝望"。而"美人遥望"的定格镜头,与李白"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异曲同工,以乐景写哀情。

在情感表达上,诗人采用"剥笋式"的递进手法。清人沈德潜《唐诗别裁》评点:"始见仓皇,继显孤绝,终归寂灭,如观李龙眠白描人物,须眉皆动"。特别是"邮夫防吏急喧驱"的旁观者视角,暗合《诗经·小雅》"忧心殷殷,念我土宇"的黍离之悲。当代学者傅璇琮指出:"唐代贬谪诗中的道路意象,在此达到了惊心动魄的程度"。

诗歌结尾处"锁管弦"与"西南天"的意象并置,形成微妙的通感效应。正如钱钟书《谈艺录》所论:"琴瑟禁锢而目光飞驰,此间张力正是唐人七古独绝处"。全诗将个人命运置于广阔的社会背景中,实现了《毛诗序》"治世之音安以乐,乱世之音怨以怒"的美学追求。

点评

名家点评《伤歌行》辑录

明代·陆时雍《唐诗镜》评:

"白乐天此作如孤鹤夜啼,声声带血。'东门之东无送者'七字,写尽谪宦凄凉,较之'野旷天低树'更觉刺骨。其妙处在不著悲语而悲意自透楮墨。"

清代·沈德潜《唐诗别裁》论:

"张籍善以市井语写庙堂事,'邮夫防吏急喧驱'二句,直摄中唐宦海魂魄。后段'朱门已除十二戟'与首句'黄门诏下'呼应,见权势之无常,较杜工部'朱门酒肉臭'更添三分怵惕。"

近代·王国维《人间词话》补录:

"此篇可作中唐政治寓言观。'美人遥望西南天'七字,合太白'长安不见使人愁'、义山'望帝春心托杜鹃'为一手,盖以绮语写政治流徙之痛,实开《长恨歌》先声。"

日本·近藤元粹《笺注唐诗选》批注:

"'青衫恶马'意象极妙,较之'细雨骑驴入剑门'更见仓皇。白乐天《琵琶行》'江州司马青衫湿'犹带文人雅致,此作则纯是囚徒气象,可见元和诗风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