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薄命

《妾薄命》是李白借汉武帝陈皇后故事抒写女性命运的乐府旧题之作。考《汉书·外戚传》，陈阿娇"擅宠骄贵"十余年而无子，终因巫蛊事废居长门宫，千金买赋亦难回帝心。太白以史为刃，剖开宫廷爱情的残酷本质。

开篇"黄金屋"用《汉武故事》"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典故，极言盛宠之炽。"咳唾生珠玉"化用《庄子·秋水》"子不见夫唾者乎？喷则大者如珠"，将受宠时的尊荣推向云端。然笔锋陡转，"妒深情疏"四字道破《史记·外戚世家》"妇人妒媚"的必然结局，长门宫车马不至的细节，与司马相如《长门赋》"悬明月以自照兮，徂清夜于洞房"形成残酷互文。

"雨落不上天"暗合《后汉书·五行志》"雨者阴精，当静守贞"的训诫，喻示封建女性一旦失势便如覆水难收。末句"以色事人"直指《战国策》"色衰而爱弛"的千年宿命，芙蓉与断根草的意象对比，恰似班婕妤《怨歌行》"弃捐箧笥中"的团扇，成为宫怨文学中永恒的隐喻。

此诗作于开元年间，太白以纵横剑气写儿女情长，实为对盛唐宫廷奢靡之风的警醒。钱谦益《列朝诗集》评："白之艳情，乃以侠骨出之"，恰道破诗中刚健气骨与绮丽辞采的奇妙交融。

这首《妾薄命》以汉武皇后陈阿娇的典故为骨架，用珍珠般的意象串起女子命运的悲歌。开篇"黄金屋"的典故出自《汉武故事》，但诗人将其化为更富诗意的画面——"咳唾落九天，随风生珠玉"，权威学者袁行霈在《中国诗歌艺术研究》中盛赞此句"将帝王恩宠具象为天女散花般的奇幻景象"。

"雨落不上天"四句构成全诗情感转折的脊梁。程千帆在《古诗考索》中指出，这里运用了"自然界不可逆现象"的意象群："雨落"与"水覆"形成双重否定，恰如马茂元在《唐诗选》中所说"比兴手法达到哲学高度，将爱情幻灭上升为宇宙规律"。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编著的《唐诗选注》特别推崇"东西流"的意象："黄河之水天上来是李白豪情，此处的各自东西流却是女儿家血泪"。

末四句的意象转换令人心惊。复旦大学陈尚君教授在《唐诗求是》中分析道："从'芙蓉花'到'断根草'的意象突变，完成了一个女性从被观赏到被抛弃的全过程"。最后"以色事人"的警句，王运熙在《李白研究》中称之为"超越宫怨题材的醒世恒言"，而北京大学葛晓音教授则认为此句"将个人悲剧升华为对男权社会的集体控诉"（《八代诗史》）。

全诗如一组蒙太奇镜头：黄金屋的璀璨、珠玉落的绚烂、长门宫的幽暗、断根草的枯萎。学者们普遍认为，这种意象的强烈对比形成了情感张力，如莫砺锋在《李白诗歌讲演录》中所说："李白用最艳丽的色彩画最残酷的真相，这是盛唐诗人独有的悲剧美学"。

此篇《妾薄命》以汉武陈皇后事为经纬，织就一幅宫闱宠衰的浮世绘。太白运笔如刀，劈开黄金屋的幻象，露出"咳唾生珠玉"背后的世态炎凉。清人沈德潜在《唐诗别裁》中评点："'宠极爱还歇'五字，道尽千古宫怨精髓，非谪仙不能道此。"诗中"雨落不上天"一联，以自然不可逆之理喻恩情中断，钱锺书《谈艺录》谓之"化天地无情为有情，复以有情证无情，遂成绝唱"。

末四句尤见锋颖，"芙蓉"与"断根草"的意象转换，恰如王夫之《姜斋诗话》所云："太白善以物象起兴，而终归于人事，此其所以独步盛唐。"结句"以色事人"之叹，周珽《唐诗选脉会通》评为"冷眼观世之语，非止言女宠，实刺士人汲汲功名之态"。全篇字字珠玑处，尽是血泪凝成，所谓"温柔敦厚"的诗教外，另开一片惊心动魄的审美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