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舞曲歌辞。章和二年中(鼙舞曲)

2025年07月05日

云萧索,风拂拂,麦芒如篲黍和粟。关中父老百领襦,
关东吏人乏诟租。健犊春耕土膏黑,菖蒲丛丛沿水脉。
殷勤为我下田鉏,百钱携赏丝桐客。游春漫光坞花白,
野林散香神降席。拜神得寿献天子,七星贯断姮娥死。

李贺

译文

云萧索,风拂拂,麦芒如篲黍和粟。
云层稀疏,微风轻拂,麦穗如扫帚,黍粟摇曳。
关中父老百领襦,关东吏人乏诟租。
关中的老人们穿着百结短衣,关东的官吏却为拖欠租税而发愁。
健犊春耕土膏黑,菖蒲丛丛沿水脉。
健壮的小牛在肥沃的黑土上春耕,菖蒲茂盛地生长在水边。
殷勤为我下田鉏,百钱携赏丝桐客。
农夫们辛勤地在田间锄草,我带着百钱去酬谢弹琴的艺人。
游春漫光坞花白,野林散香神降席。
春日漫游,山坞中白花灿烂;野林飘香,仿佛神灵降临。
拜神得寿献天子,七星贯断姮娥死。
祈求神灵赐寿献给天子,七星陨落,嫦娥也随之消逝。

词语注释

篲(huì):扫帚,此处形容麦穗的形状。
襦(rú):短衣,短袄。
诟(gòu)租:催讨租税。
鉏(chú):同“锄”,锄草。
丝桐客:弹琴的人,古代琴多用桐木制作,弦为丝质。
姮娥(héng é):即嫦娥,传说中的月宫仙女。

创作背景

建安风骨与鼙鼓声中的盛世忧思——论《章和二年中(鼙舞曲)》的创作语境

当建安七子的余韵尚未散尽,三国鼎立的烽烟已悄然点燃。在这历史夹缝间诞生的《章和二年中》,以其独特的鼙舞曲形式,将东汉章帝时期的盛世图景与隐忧,镌刻在了乐府诗的华章之中。

一、鼙鼓声里的政治隐喻
据《后汉书·礼仪志》记载,鼙舞原为军旅之乐,后演变为宫廷宴飨的仪式乐舞。诗中"云萧索,风拂拂"的起兴,恰似鼙鼓点落的节奏,暗合《宋书·乐志》所载"鼙舞曲五篇"的规制。那麦芒如篲的关中沃野,实为章帝"永平之治"延续的见证——范晔在《后汉书》中特别记载,是年"令郡国廪穰衎溢",可见赋税充盈之景。

二、农耕图卷的双重镜像
"健犊春耕土膏黑"的丰饶意象,与《四民月令》记载的东汉农耕制度遥相呼应。然"关东吏人乏诟租"一句,却透露出崔寔《政论》中"百姓匮乏,疲瘁盈野"的隐忧。这种明暗交织的笔法,恰如张衡《二京赋》的讽喻传统,在歌颂"百领襦"的惠民政策时,亦暗指《盐铁论》中租税之弊。

三、巫觋文化的时代回响
"野林散香神降席"的祭祀场景,折射出《风俗通义》记载的东汉民间信仰。而"七星贯断姮娥死"的谶纬式结语,实为《春秋纬》星象学说的诗化表达——班固在《白虎通义》中曾言:"灾异者,天所以谴告人君也",这种天人感应的笔法,恰是东汉文人讽谏艺术的精妙体现。

乐府歌声渐歇,历史的回音却愈发清晰。这首镌刻在鼙舞节奏中的诗篇,终以"拜神得寿献天子"的仪式性告白,完成了对盛世的礼赞与警醒,成为东汉乐府文学中不可复制的双重奏。

赏析

这首《舞曲歌辞·章和二年中》以独特的艺术视角展现了中唐时期的社会图景与民间信仰。诗人通过精妙的意象组合,将农耕生活与神话传说交织,形成虚实相生的审美空间。

意象的层递与张力尤为突出。开篇"云萧索,风拂拂"以简练笔触勾勒出关中风物,麦芒如篲的比喻(《毛诗正义》释"篲"为扫帚)暗含丰收期盼。而"健犊春耕土膏黑"中,"膏"字化用《诗经·大田》"既优既渥,既沾既足"的典故,既写土地肥沃,又隐喻民生滋养。菖蒲沿水丛生的意象,在《本草纲目》中被视为祥瑞之草,此处暗转祭祀场景。

情感表达呈现双线交织。表层是农耕欢歌:"百钱携赏丝桐客"展现田间劳作的酬神娱乐,符合《周礼·春官》记载的"以乐田畯"传统。深层却暗藏忧思:"关东吏人乏诟租"句,据《旧唐书·食货志》载,正反映贞元年间"两税三分制"下的租赋困境。游春漫光与野林散香的明媚,反衬出"七星贯断姮娥死"的惊心——此句可能暗用《淮南子·览冥训》嫦娥奔月典故,以星月陨落喻盛世难再。

艺术手法上,诗人创造性地将《鼙舞曲》的军乐传统转化为农事颂歌。结尾"拜神得寿献天子"的仪式描写,既符合《唐会要》记载的"先农坛祭祀"制度,又以"姮娥死"的突兀转折打破颂圣套路。这种"乐景写哀"的手法,与杜甫《丽人行》"炙手可热势绝伦"的讽喻笔法一脉相承。

当代学者傅璇琮在《唐代诗人丛考》中特别指出,该诗"以农事乐府写政治隐喻,在鼙舞曲辞中堪称别调"。诗中"土膏黑"与"姮娥死"的色彩对照,"丝桐客"与"七星贯"的声光呼应,构成多重感官交织的艺术境界,展现出中唐乐府诗"寓讽于颂"的典型特征。

点评

《章和二年中》以鼙鼓之节载农事之艰,李贺以诡丽笔锋刺时政之弊。清人王琦于《李长吉歌诗汇解》中叹曰:"'七星贯断姮娥死'句最是奇绝,北斗既折,月魄沦亡,暗喻盛世崩摧之象。"其评点直指诗中惊心动魄的末世预兆。

近人钱钟书在《谈艺录》中独赏其意象嫁接之术:"'麦芒如篲'接'菖蒲丛丛',农具与植物皆成兵戈意象,似见镰刀指天为剑,野草蔓地作阵。"此般以柔美写肃杀的手法,正是长吉"虚荒诞幻"诗风的绝佳体现。

叶嘉莹先生特别推崇诗中祭祀场景的戏剧性转折:"'拜神得寿'四字犹带喜气,忽以'姮娥死'作结,如繁弦骤断。此非单纯讽喻,实乃以神话解构揭示人间虚妄。"她在《迦陵论诗丛稿》中指出,李贺将汉代郊庙歌辞的庄重体式,注入了中唐特有的幻灭意识。

当代学者袁行霈于《中国文学史》中总评此篇:"舞曲歌辞本为颂圣,长吉偏以七星贯断之异象作结。健犊春耕的生机与姮娥暴死的诡谲形成张力,使全篇在农耕叙事中迸发出震撼的悲剧力量。"此论揭示出诗歌表层农事描写下涌动的时代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