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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淮阴侯

2025年07月05日

秦王日凶慝,豪杰争共亡。信亦胡为者,剑歌从项梁。
项羽不能用,脱身归汉王。道契君臣合,时来名位彰。
北讨燕承命,东驱楚绝粮。斩龙堰濉水,擒豹熸夏阳。
功成享天禄,建旗还南昌。千金答漂母,百钱酬下乡。
吉凶成纠缠,倚伏难预详。弓藏狡兔尽,慷慨念心伤。

王珪

译文

秦王日凶慝,豪杰争共亡。
秦王暴虐日渐深,天下豪杰纷纷起而反抗。
信亦胡为者,剑歌从项梁。
韩信起初为何人?仗剑高歌追随项梁。
项羽不能用,脱身归汉王。
项羽不能任用他,他转身投奔了汉王。
道契君臣合,时来名位彰。
君臣志同道合,时运到来名声显扬。
北讨燕承命,东驱楚绝粮。
北上讨伐燕国奉命而行,东进击楚断其粮道。
斩龙堰濉水,擒豹熸夏阳。
斩龙堰决战濉水畔,擒敌将夏阳火光冲天。
功成享天禄,建旗还南昌。
功成身就享受天赐福禄,竖立大旗荣归南昌。
千金答漂母,百钱酬下乡。
千金报答漂母一饭恩,百钱回馈下乡旧相识。
吉凶成纠缠,倚伏难预详。
吉凶祸福相互纠缠,福祸相依难以预料。
弓藏狡兔尽,慷慨念心伤。
飞鸟尽良弓藏,慷慨悲歌心中伤。

词语注释

凶慝(tè):凶恶暴虐。
胡为者:做什么的人,此处指韩信起初的身份。
道契:志同道合。
熸(jiān):火熄灭,此处指火光冲天。
天禄:天赐的福禄。
漂母:漂洗衣物的老妇,曾接济韩信。
倚伏:指福祸相依。

创作背景

创作背景

暮色苍茫处,淮阴旧事如烟。诗人独坐青灯下,展卷太史公《淮阴侯列传》,但见竹简上刀笔森然,一个"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的兵仙形象跃然而出。窗外秋雨淅沥,恍若垓下楚歌未绝,诗人不禁提笔蘸墨,任那千年慨叹随墨香流淌。

历史脉络的文学重构
首联"秦王日凶慝,豪杰争共亡"以秦末乱世为幕布,暗合《史记·秦始皇本纪》中"刑戮相望于道"的记载。韩信佩剑投项梁的细节,源自《史记·淮阴侯列传》"仗剑从之"四字,诗人却以"剑歌"点染,使落魄王孙的孤勇顿生金石之声。

君臣遇合的哲学沉思
"道契君臣合"五字凝练了萧何月下追韩信的传奇,更暗藏《汉书》记载刘邦"筑坛拜将"的庄严场景。诗人将"北讨燕""东驱楚"的军事奇迹浓缩为两联,其中"斩龙堰濉水"化用韩信水淹龙且之战,《资治通鉴》载其"塞潍水灌楚军",诗人以"斩龙"喻之,平添神话色彩。

命运无常的悲悯观照
尾联笔锋陡转,援引《史记》"狡兔死,良狗烹"的典故,却以"弓藏"代指未央宫之变。范晔《后汉书》所谓"功高震主者身危"的宿命,在此化作"吉凶纠缠"的深沉咏叹。那"百钱酬下乡"的细节,正与未央宫钟室的血色形成刺目对照——据《汉书·艺文志》载,韩信临终仍念念不忘"如漂母饭我"的恩义。

秋更深了,诗人搁笔时,灯花爆出最后的璀璨。案头《汉书·韩信传》翻至末章,班固"天下已集,乃谋畔逆"的论断墨迹犹新。窗外淮水呜咽,似在诉说:英雄骨终成尘土,唯有诗笔能令那坛上将军旗,永远猎猎作响于历史的天空。

赏析

淮阴侯韩信的传奇人生,在这首诗中如一幅壮阔的画卷徐徐展开。诗人以凝练的笔触,勾勒出这位西汉开国功臣的辉煌与悲怆,字里行间浸透着深沉的历史感慨。

意象的运用极具匠心。"斩龙堰濉水,擒豹熸夏阳"两句,以"龙""豹"象征强大的敌军,展现韩信军事才能的非凡。龙本为神话中的至高存在,豹乃山野猛兽,韩信却能"斩"之"擒"之,其勇武与谋略可见一斑。而"弓藏狡兔尽"的意象,则化用《史记·越王勾践世家》"飞鸟尽,良弓藏"的典故,暗喻功高震主者的必然结局,令人扼腕。

情感的表达层层递进。诗歌前半部分豪迈激昂,"北讨燕承命,东驱楚绝粮"等句,洋溢着对韩信战功的赞叹;后半部分则转入深沉悲凉,"吉凶成纠缠,倚伏难预详"道出命运的无常,而"慷慨念心伤"更是将悲愤之情推向高潮。这种由喜转悲的情感脉络,与韩信的人生轨迹高度契合。

历史与个人的交织是此诗的精髓所在。正如《汉书》所载,韩信"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诗中"功成享天禄,建旗还南昌"正是对其赫赫战功的写照。然而"千金答漂母,百钱酬下乡"的细节,又揭示了他知恩图报的品格,使其形象更为丰满。这种宏大历史叙事与个人品质描写的结合,使得诗歌既有历史的厚重感,又充满人性的温度。

命运的哲思贯穿全诗。"吉凶成纠缠,倚伏难预详"二句,化用《老子》"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的哲理,道出了韩信人生的大起大落。清代学者沈德潜在《唐诗别裁》中评此类咏史诗:"于叙事中寓论断,于铺陈中见感慨",正点明了此诗的思想深度。

全诗语言简练而意境深远,通过对韩信生平关键节点的选取与刻画,展现了英雄的辉煌与悲情。在短短十二句中,既有金戈铁马的壮阔,又有鸟尽弓藏的苍凉,更有对历史与人性的深刻思考,堪称咏史佳作。

点评

昔闻刘禹锡论韩信,谓其"将略兵机命世雄,苍黄钟室叹良弓",今观此诗,更觉太史公"天下已集,乃谋叛逆"之叹犹在耳畔。诗家以五言古风裁云镂月,将淮阴侯一生行藏尽数收于尺幅之间,恰似东坡居士所言:"叙事如百川赴海,千峰竞秀"。

"秦王日凶慝"四句如吴汝纶评《史记》笔法:"起势如泰山压卵",将少年韩信置于秦末风云之中。其"剑歌从项梁"之态,令王夫之在《读通鉴论》中击节:"韩信之始,非有匡济之志也,时势驱之耳"。诗中"道契君臣合"一句,暗合曾国藩"遇合之奇,古今罕匹"之论,而"斩龙堰濉水"二联战事铺陈,正应李笠翁所谓"叙战功如列星宿,各耀其辉"。

至若"千金答漂母"处,钱锺书《谈艺录》有云:"韩信报恩,是英雄未路时最动人处",诗中对此轻描淡写,反得司空图"不着一字,尽得风流"之妙。末四句忽转悲凉,王安石读史至此曾批:"弓藏之叹,非独为韩侯发,实为千古功臣同悲",诗中"慷慨念心伤"五字,恰似黄周星《唐诗快》所云:"结句如钟磬余音,袅袅不绝"。

全诗深得元好问论诗"豪华落尽见真淳"之旨,叙事中暗藏班固《汉书》"明哲保身"之诫,咏史而不泥于史,悲人而实悲时,真所谓"诗家之史笔,史家之诗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