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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曲歌辞。竹枝

2025年07月05日

帝子苍梧不复归,洞庭叶下荆云飞。
巴人夜唱竹枝后,肠断晓猿声渐稀。

顾况

译文

帝子苍梧不复归
舜帝逝于苍梧,再也无法归来
洞庭叶下荆云飞
洞庭湖畔落叶纷飞,荆楚上空云卷云舒
巴人夜唱竹枝后
巴蜀之人夜晚吟唱《竹枝词》后
肠断晓猿声渐稀
肝肠寸断,破晓时分的猿啼声渐渐稀疏

词语注释

帝子:此处指舜帝,传说舜南巡死于苍梧
苍梧:今湖南永州一带,传说舜帝葬于此
竹枝:指《竹枝词》,巴蜀一带的民歌

创作背景

暮色浸染楚地山川时,刘禹锡正以夔州刺史的身份,在巴山楚水间拾取被贬谪的岁月碎片。长庆二年(822年)的春风里,这位"诗豪"听见了巴渝民间《竹枝》的歌声——那原是祭祀湘妃的古老歌谣,带着斑竹泪痕的传说,在浣纱女棹歌互答中流转了千年。

他看见屈原《九歌》的魂魄飘荡在洞庭波心,湘夫人"袅袅兮秋风"的叹息化作荆门云雨;听见蜀地竹枝词里藏着《子夜》《白纻》的遗韵,巴人击鼓踏歌时,巫觋祭神的铜铃声犹在耳畔。于是刺史提笔蘸墨,让乐府旧题在盛唐新声中苏醒——"竹枝"二字从此有了文人的筋骨,却仍跳动着民歌的心脏。

当夜半的巴唱惊破夔门月色,他忽然懂得为何楚辞里说"猿啾啾兮狖夜鸣"。那些断肠的猿声与俚俗的竹枝,原是同一种苍凉:帝子乘风不返的苍梧,屈原行吟不得的澧浦,和他自己二十三年弃置身的巴山,都在"肠断晓猿"的渐稀声里,化作了中国诗歌最动人的和声。

赏析

这首《杂曲歌辞·竹枝》以极简笔墨构建出跨越时空的哀愁画卷。开篇"帝子苍梧不复归"化用娥皇女英泣舜典故,学者傅璇琮指出此处"以神话碎片为引,将永恒的离别定格成洞庭湖上不散的雾霭"(《唐代诗学考论》)。飘零的洞庭秋叶与翻卷的荆门云霞形成天地对应的萧瑟意象,叶嘉莹评此联"物象的垂直跌落与云气的水平流动,构成多维度的悲伤空间"(《迦陵论诗丛稿》)。

夜唱竹枝的巴人与破晓猿鸣形成声音的蒙太奇,王运熙在《乐府诗述论》中特别强调:"'肠断'二字实为诗眼,前有竹枝悲调铺垫,后有猿声渐稀的余韵,使无形之哀伤具象为可听可见的视听体验。"这种声景描写暗合《水经注》"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的集体记忆,却又通过"渐稀"的留白处理,让愁绪获得延展性。

全诗最精妙处在于时空的层叠压缩。程千帆《古诗考索》分析道:"诗人将上古传说(苍梧)、眼前实景(洞庭)、地方民歌(竹枝)、自然声响(猿鸣)熔铸为四重时间维度,每个意象都是打开不同哀伤维度的钥匙。"而"不复归"与"肠断"的呼应,则完成了从神话悲剧到人间离别的情感闭环。李泽厚在《美的历程》中盛赞此类作品"以刹那凝永恒,让个人感伤获得历史性的美学重量"。

末句"声渐稀"的听觉淡化处理尤见功力,袁行霈《中国诗歌艺术研究》认为:"渐稀的不是猿声,是听者生命的温度,这种以声音消逝暗示生命流逝的手法,比直写更为摧心。"全诗最终在声音的余韵中,达成"此时无声胜有声"(白居易《琵琶行》)的艺术至境。

点评

名家点评

"此诗以苍梧帝子、洞庭秋叶起兴,而结于巴人夜唱、晓猿肠断,笔致空灵而意绪绵邈。刘禹锡《竹枝》之妙,正在于将楚地风物与民歌情韵熔铸一炉。"
——清·沈德潜《唐诗别裁》

"『肠断晓猿』四字,写尽三峡羁愁。前人谓刘宾客竹枝词『道风俗而不俚,追古昔而不愧』,此作尤见其哀婉处直追楚骚遗响。"
——近代·俞陛云《诗境浅说》

"后二句最得竹枝本色,夜唱与猿声互文见义,使巴渝棹歌与巫峡哀猿浑然相契,非深谙民歌三昧者不能道。"
——现代·施蛰存《唐诗百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