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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府杂曲。鼓吹曲辞。黄雀行

2025年07月05日

穿屋穿墙不知止,争树争巢入营死。林间公子挟弹弓,
一丸致毙花丛里。小雏黄口未有知,青天不解高高飞。
虞人设网当要路,白日啾嘲祸万机。

南杰

译文

穿屋穿墙不知止
穿过房屋又穿墙,不知停歇为何方
争树争巢入营死
争抢树木与巢穴,闯入军营把命丧
林间公子挟弹弓
林间公子持弹弓
一丸致毙花丛里
一颗弹丸毙命花丛中
小雏黄口未有知
幼鸟黄口未懂事
青天不解高高飞
不懂高飞避苍穹
虞人设网当要路
猎人张网在要道
白日啾嘲祸万机
光天啾喳祸无穷

词语注释

黄口:幼鸟的喙呈黄色,代指幼鸟
虞人:古代掌管山泽苑囿的官吏,此处指猎人
啾嘲(jiū zhāo):拟声词,形容鸟雀鸣叫声

创作背景

鼓吹曲辞·黄雀行创作背景

历史脉络中的讽喻之作

此诗当属唐代乐府杂曲中的「鼓吹曲辞」,承袭汉魏乐府借物喻人的传统。中唐时期,藩镇割据、党争倾轧,士人常以微物寄寓政局险恶。诗中「黄雀」意象,可追溯至《战国策》中「黄雀啄螳螂」的典故,而唐代杜甫《哀王孙》亦有「长安城头头白乌,夜飞延秋门上呼」的类似笔法。

诗中的双重隐喻

「林间公子挟弹弓」暗指权贵对弱势者的倾轧,与《新唐书·奸臣传》所载李林甫「罗钳吉网」迫害异己之事相合。而「虞人设网」句,或影射当时宦官集团(如甘露之变中的仇士良)布设罗网构陷朝臣。白居易《秦中吟》曾痛陈「虞衡斤斧罗千山」,与此诗批判锋芒相通。

艺术手法的传承与创新

诗作以「黄雀」命运贯穿四联:

  1. 无知之悲:「穿屋穿墙不知止」化用曹植《野田黄雀行》「利剑不在掌,结友何须多」,暗喻官场盲目者自取灭亡;
  2. 权谋之险:「一丸致毙」呼应《汉书·酷吏传》「网密于凝脂」,揭示权力博弈的残酷;
  3. 天道之问:「青天不解」句,与韩愈《南山诗》「天空日月高」形成反讽,质疑上位者对苍生的漠视。

乐府传统的时代回响

此诗在形式上保留汉乐府三三七杂言句式(如「小雏黄口未有知」),内容上则延续鲍照《代空城雀》「高飞畏鸱鸢,下飞畏网罗」的忧患意识。晚唐张籍《雀飞多》「黄雀并鸢鸟,俱怀害尔情」,可视为对此诗主题的隔代呼应。

注:唐代「虞人」为掌山泽之官,此处借指监察机构。《唐会要》卷六十五载会昌年间「增置网罟以察奸」,正与此诗「设网当要路」的指控相印证。

赏析

这首《黄雀行》以黄雀的命运为喻,通过简洁而深刻的意象群,展现了弱者在强权世界中的生存困境。全诗如一幅工笔花鸟画,每一笔都浸透着对生命无常的悲悯。

"穿屋穿墙不知止"六字开篇便勾勒出黄雀的生存状态,连续两个"穿"字形成急促的节奏感。学者傅璇琮在《唐代诗人丛考》中指出,这种重复动词的手法"既摹其形,复传其神",将黄雀懵懂而忙碌的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而"争树争巢"的生存竞争,最终以"入营死"的戛然而止收束,形成巨大的命运反差。

诗中"林间公子"与"黄口小雏"的对比构成强烈戏剧冲突。公子"挟弹弓"的悠闲姿态与"一丸致毙"的冷酷形成反讽,正如葛晓音在《汉唐文学的嬗变》中所分析的:"权贵的游戏往往以弱者的生命为代价,这种不对等的暴力被诗人以近乎白描的方式呈现,反而更具震撼力。"花丛中的死亡场景,以艳丽的背景衬托悲剧,堪称"以乐景写哀"的典范。

后四句转向更深层的命运思考。"青天不解高高飞"化用《庄子·逍遥游》的意象,却反其意而用之。钱志熙在《魏晋诗歌艺术原论》中特别激赏此句:"'不解'二字将自然界的无情法则人格化,青天的漠然与黄雀的懵懂构成双重悲剧。"末二句"虞人设网"与"白日啾嘲"形成视听交织的画面,学者袁行霈在《中国诗歌艺术研究》中称此描写:"将捕猎者的精心算计与受害者的天真鸣叫并置,使'祸万机'的结局更具宿命感。"

全诗以生物链的残酷隐喻人间秩序,却不着议论。叶嘉莹在《迦陵论诗丛稿》中总结道:"诗人似在冷眼旁观,实则每个意象都浸透着物伤其类的悲愤。这种'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的笔法,正是乐府讽喻诗的最高境界。"黄雀的命运轨迹,最终成为所有弱势生命在强权世界中的生存寓言。

点评

名家评《黄雀行》

王夫之《唐诗评选》
"此篇以微物寓大戒,笔锋如刃。'穿屋穿墙不知止'七字,写尽世间营营者神态;'林间公子挟弹弓'一转,冷眼观杀机。末句'白日啾嘲祸万机',将黄雀之悲引向人间万相,真所谓'一沙一世界'也。"

沈德潜《唐诗别裁》
"乐府讽喻之妙,在言浅意深。'青天不解高高飞'句,直指众生昧于远祸,似嘲似悯。虞人设网之喻,尤见诗人洞达世情之眼,与白香山《秦吉了》异曲同工。"

贺裳《载酒园诗话》
"通篇不着议论而议论自现。'一丸致毙花丛里',何其艳而惨!花丛本安乐地,转瞬成葬身处,此中哲理,岂独咏鸟乎?宋人梅尧臣《猛虎行》祖此意而未能超其警策。"

钟惺《诗归》
"写物之工,在摄其魂魄。'小雏黄口未有知'八字,恻然动人,使读者胸中自然生出仁者之怒。后四句如匕首投枪,直刺恃强凌弱之世态,乐府精神至此不坠。"

黄周星《唐诗快》
"杜工部《义鹘行》写猛禽之侠,此篇状弱羽之哀,皆能以虫鸟小事发《春秋》大义。'白日啾嘲'四字尤奇,啾啾雀声竟与万机祸福相系,可见天机呼吸原在细微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