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苍茫中,大唐的宫墙正被安史之乱的烽烟熏出裂痕。韦应物执笔写下《杂曲歌辞·行路难》时,长安的月光已不再圆满——那被"月蚀中央"的铜镜,恰似盛唐气象里突然塌陷的黑暗。
白玉连环在诗人笔下化作命运的隐喻。天宝年间,杨贵妃赐予安禄山的金粟装臂环尚在宫廷传说中闪耀,而马嵬坡的白绫已绞碎帝王承诺。"良工雕琢双环连"的完美,终究抵不过"昔似连环今似玦"的残酷。玦者,决也,《史记·项羽本纪》中范增举玦示意的典故,此刻化作人间聚散的谶语。
诗中"故人赠妾"的细节,暗合唐代盛行的闺怨题材。但韦应物将儿女私情升华为时代悲歌,《独异志》载天宝末"衣冠士族多罹难",那些"连环可碎不可离"的誓言,在朱门倾覆时竟比玉环更易破碎。上元二年(761年),当杜甫在《哀江头》写下"明眸皓齿今何在"时,韦应物早已用"如何物在人自移"道尽物是人非的苍凉。
乐府旧题《行路难》在诗人手中获得新解。鲍照"对案不能食"的孤愤,在此化作"傍人见环环可怜"的深沉。正如《贞观政要》所言"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那枚被月蚀穿透的镜心,照见的不仅是情爱无常,更是整个帝国由盛转衰的宿命轨迹。玉环成玦的脆响里,大唐的瓷器时代正缓缓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