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苍茫中,一只狡兔从《王风·兔爰》的竹简里跃出,它的自在身影与困于罗网的雉鸟,在周平王东迁后的烽烟中定格成永恒隐喻。
当镐京的宫阙倾颓于犬戎铁骑,周王室如折翼之雉,困在诸侯割据的罦罟之中。平王东迁洛邑的马车后,跟着一个礼崩乐坏的时代——郑庄公箭射王肩,楚君僭号称王,昔年"无为"的治世,已成耄耋老者口中的传说。诗人以"我生之初"与"我生之后"的强烈对比,将个体生命刻度楔入历史断层,那"百罹""百忧"的叹息,分明是青铜编钟上裂开的纹路。
卫武公在《抑》中疾呼"夙兴夜寐",而此诗主人公却祈求"尚寐无吪",这种悖论式的逃避,恰是周人天命观崩塌的文学显影。当"兔爰爰"的自在成为乱世幸存者的奢望,"无觉""无聪"的沉睡便成了对现实最锐利的控诉。出土的春秋早期青铜器铭文常见"畏忌奔走"之语,与诗中"百凶"的咏叹形成跨媒介的互文。
那些散落在《左传》隐公元年至桓公年间的战争记载,像是为"雉离于罿"所作的注脚。周天子龟缩在洛邑一隅,看着郑国取温之麦、夺成周之禾,正如困雉望着狡兔驰骋于野。清华简《系年》中"周亡王九年"的记载,或许正是诗人所说"尚无庸"到"逢此百凶"的转捩时刻。
这首诞生于两周之际的哀歌,其伟大处在于将制度崩溃转化为"兔雉"的意象对峙,让政治创伤在"尚寐"的复沓吟唱中,获得永恒的审美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