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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行

2025年07月05日

天津桥下阳春水,天津桥上繁华子。
马声回合青云外,人影动摇绿波里。
绿波荡漾玉为砂,青云离披锦作霞。
可怜杨柳伤心树,可怜桃李断肠花。
此日遨游邀美女,此时歌舞入娼家。
娼家美女郁金香,飞来飞去公子傍。
的的珠帘白日映,娥娥玉颜红粉妆。
花际徘徊双蛱蝶,池边顾步两鸳鸯。
倾国倾城汉武帝,为云为雨楚襄王。
古来容光人所羡,况复今日遥相见。
愿作轻罗著细腰,愿为明镜分娇面。
与君相向转相亲,与君双栖共一身。
愿作贞松千岁古,谁论芳槿一朝新。
百年同谢西山日,千秋万古北邙尘。

希夷

译文

公子行
The Young Noble's Journey
天津桥下阳春水,天津桥上繁华子。
Beneath Tianjin Bridge, spring waters flow; Upon Tianjin Bridge, the young noble glows.
马声回合青云外,人影动摇绿波里。
Horse hooves echo beyond azure clouds; Shadows sway in the emerald waves.
绿波荡漾玉为砂,青云离披锦作霞。
Jade-like sands shimmer in rippling waves; Brocade-like clouds scatter like sunset rays.
可怜杨柳伤心树,可怜桃李断肠花。
Ah, the willow—a tree of sorrow; Ah, the peach and plum—flowers of woe.
此日遨游邀美女,此时歌舞入娼家。
Today he roams, inviting fair maids; Now song and dance lead to courtesans' shades.
娼家美女郁金香,飞来飞去公子傍。
Like tulips, courtesans fair and bright; Flutter around the young noble, day and night.
的的珠帘白日映,娥娥玉颜红粉妆。
Beaded curtains gleam in daylight's glare; Jade faces blush with rouge so rare.
花际徘徊双蛱蝶,池边顾步两鸳鸯。
Butterflies linger 'midst blooms in pairs; Mandarin ducks stroll by ponds with care.
倾国倾城汉武帝,为云为雨楚襄王。
Beauty toppled kingdoms—Han Wudi knew; Clouds and rain—King Xiang of Chu did pursue.
古来容光人所羡,况复今日遥相见。
Since ancient times, such grace was adored; How much more now, face-to-face restored!
愿作轻罗著细腰,愿为明镜分娇面。
I'd be sheer silk to gird your waist fine; Or a bright mirror to reflect your face divine.
与君相向转相亲,与君双栖共一身。
Facing you, my love grows ever true; With you I'd dwell as one, our bond anew.
愿作贞松千岁古,谁论芳槿一朝新。
Let me be a steadfast pine, ageless and strong; Who cares for hibiscus, fair but fleeting long?
百年同谢西山日,千秋万古北邙尘。
A hundred years—we'll fade like sunset's hue; A thousand autumns—dust of Beimang we'll rue.

词语注释

天津桥 (Tiānjīn qiáo): 唐代洛阳名桥,喻指繁华之地。
离披 (lí pī): 分散飘动的样子。
郁金香 (yùjīnxiāng): 此处借指娼家美女艳丽如郁金香花。
的的 (dí dí): 明亮鲜明貌。
娥娥 (é é): 娇美艳丽的样子。
蛱蝶 (jiá dié): 蝴蝶的一种,泛指彩蝶。
北邙 (Běimáng): 洛阳北郊名山,汉代以来贵族墓葬地,象征死亡。
芳槿 (fāng jǐn): 木槿花,朝开暮落,喻短暂的美好。

创作背景

诗词《公子行》创作背景

历史语境

此诗当属初唐宫廷诗向盛唐气象过渡之作,约成于公元7世纪末至8世纪初。天津桥作为东都洛阳标志性建筑,在隋唐时期是权贵云集之地,《唐两京城坊考》载其"舟车之所会,商贾之所通",诗人以桥为叙事支点,折射出开元盛世前夜的社会图景。

文学传统

  • 承袭南朝宫体诗绮丽笔法,如"玉为砂""锦作霞"化用鲍照《芜城赋》意象
  • 融合北朝乐府民歌的叙事性,以"回合青云""动摇绿波"构建动态画面
  • 开创性地将六朝骈俪文风引入七言歌行,形成"四句一转韵"的独特节奏

社会镜像

诗中"娼家美女郁金香"反映唐代教坊制度成熟后的市井文化,《教坊记》载洛阳南市"娼妓多聚于此"。"倾国倾城汉武帝"等句暗含对贵族奢靡的讽喻,与《贞观政要》所载"戒奢淫"的治国理念形成微妙对话。

哲学意蕴

末八句由艳情转入永恒思考:"贞松千岁"与"芳槿一朝"的对比,既受《庄子·逍遥游》"大年小年"说影响,又暗合陈子昂《感遇》诗中"岁华尽摇落"的生命意识。北邙山意象自东汉《古诗十九首》以来即为死亡象征,诗人以此消解前文的浮华叙事。

艺术突破

突破传统游仙诗模式,将现实场景(天津桥)、历史典故(楚襄王)、神话意象(云雨)三重时空叠合,开创了后来李白《少年行》、杜甫《丽人行》等作品的先河。

赏析

《公子行》以天津桥为舞台,铺陈出一幅盛唐贵族冶游的浮世绘。诗人通过"阳春水"与"繁华子"的并置,瞬间构建起金粉世界与自然景色的双重镜像。马嘶青云、影动绿波的动态描写,被王夫之《唐诗评选》誉为"声色俱飞,尽得风流",其中"回合"二字尤见功力,既写马蹄声在云外回荡,又暗喻公子交际的周旋之态。

"绿波荡漾玉为砂,青云离披锦作霞"一联,采用通感手法将视觉与触觉交融。袁行霈在《中国诗歌艺术研究》中指出,此处"玉砂""锦霞"的意象群,实为对贵族奢靡生活的物质化隐喻。而紧接着的"可怜杨柳""可怜桃李",则以乐景写哀情,周啸天《唐诗鉴赏辞典》认为此二句"陡然转入咏叹,使秾丽画面生出沧桑之感,为后半篇的纵乐主题埋下伏笔"。

诗歌中段转入对娼家歌舞的工笔描绘,"郁金香"既指美人服饰熏香,又暗用佛经"郁金染香"典故。叶嘉莹《迦陵论诗丛稿》特别激赏"的的珠帘白日映"句:"'的的'状珠光闪烁,'白日'作冷眼旁观,富贵气象中自含讽喻"。蛱蝶、鸳鸯的动物意象,被钱钟书《谈艺录》解为"情欲的图腾",与后文楚襄王巫山云雨的典故形成互文。

末段"愿作"四句的排比,将公子的占有欲推向极致。葛晓音《唐诗宋词十五讲》分析这种表达方式:"连用器物喻体,既承袭南朝乐府传统,又将物质占有与情感依附混为一谈,暴露了贵族情感的虚伪性"。而最终"贞松""芳槿"的对比,程千帆《古诗考索》认为是"用永恒的死亡解构短暂的欢愉,使全诗在北邙尘土的意象中完成对浮华人生的终极审判"。

全诗在艺术上呈现"三重反讽"结构:表层是公子游春的华丽叙事,中层是自然景物对人事的无声讽喻,深层则是死亡意识对繁华的消解。这种多层次的情感张力,使作品超越了单纯的讽喻诗,成为盛唐社会精神危机的美学见证。

点评

名家点评

清代诗评家沈德潜在《唐诗别裁》中盛赞此诗:"通篇绮丽如初阳照露,'马声回合青云外,人影动摇绿波里'二句,已画尽少年游冶之态。后段'愿作''愿为'之叠咏,犹屈子香草美人之思,托艳语而寄深慨也。"

近代词学大家龙榆生《唐宋诗举要》评点:"'绿波荡漾玉为砂,青云离披锦作霞'十四字,熔金错彩而不失自然之致。公子行乐图中暗藏盛衰之叹,结句'千秋万古北邙尘',忽作变徵之音,正如李义山《曲江》'金舆不返倾城色'之旨,繁华事散终归一叹。"

台湾学者叶嘉莹教授在《迦陵论诗丛稿》中独具慧眼:"此诗最妙处在虚实相生之笔法。'的的珠帘白日映'是实写当下,'倾国倾城汉武帝'则虚引典故,时空在珠帘与汉殿间自由穿梭。末四句连用'愿作''愿为''与君'等排比,将炽烈情感推向极致后,突然跌落'北邙尘'的冷峻现实,顿显生命意识之觉醒。"

当代诗人余光中先生曾于《唐诗神游》专栏撰文:"诗人以七言乐府构建双重镜像——桥下春水与桥上公子,蛱蝶鸳鸯与神仙眷属,最终都在邙山尘埃中达成永恒。这种'以丽句写沧桑'的手法,较之白乐天《琵琶行》更多几分青春的锐气,仿佛看见盛唐的太阳正在天津桥上缓缓西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