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染终南群峰时,蓝田别业的竹帘在秋风中轻轻颤动。宋之望执笔的手悬在素笺上方,墨迹晕开如他未能落下的泪——这已是神龙政变后的第三个秋天。
昔年鸾台侍郎的朱紫衣袍早被山岚浸透,兄弟离散的痛楚却愈发清晰。他想起被贬泷州时兄长宋之问那首《渡汉江》,"近乡情更怯"五个字此刻竟成谶语。史载宋氏兄弟"雅好相唱和",而今案头《全唐诗》里那些酬答之作,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窗外的药畦传来断续蝉鸣,恰似《诗经·常棣》里"脊令在原"的遥远回响。唐代门阀制度下,太原宋氏这等士族的兴衰往往系于瞬息朝局。当女皇时代的余晖彻底沉入骊山背后,他独对书幌上掠过的孤鸿影,忽然懂得鲍照《拟行路难》中"对案不能食"的况味。
更漏声里,蓝田山泉的幽咽渐与《乐府诗集》里《鶺鴒歌》的古调重叠。那个秋夜,他最终在"尔寻北京路"的平仄间藏进双重隐喻:既是兄弟各赴南北的现实际遇,更是对长安权力场与终南隐居地的精神抉择。案头未干的墨迹,洇开了整个盛唐文人心中永恒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