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染盛唐的边塞,岑参的旌旗还在轮台城头猎猎作响,而李白的笔墨已为陇西健儿泼洒出金戈铁马的传奇。天宝三载(744年),谪仙人挥别长安的琼楼玉阁,在燕赵大地的猎猎北风中,将游侠儿的矫健身姿镌刻进《行行游且猎篇》的鎏金诗行。
陇西少年策马掠过史册的褶皱,他们不谙孔孟经义,却在祁连山的雪线之下练就了令胡马都战栗的骑射绝技。诗人以"胡马秋肥宜白草"的典型边塞意象起兴,暗合《史记·匈奴列传》中"秋马肥,大会蹛林"的记载,将游猎传统上溯至草原文明的古老基因。当金鞭在暮色中划出流火般的轨迹,鸣鞘声惊起朔风,我们仿佛看见汉代羽林郎的英魂正附着在这些少年身上——班固《西都赋》中"期门佽飞,列刃钻鍭"的尚武精神,在此刻被李白的诗笔重新唤醒。
弓弦震颤的刹那,诗人以"双鸧迸落"的精准描摹,将曹植《白马篇》"仰手接飞猱"的游侠美学推向极致。沙碛观者的惊惶辟易,恰与《汉书·地理志》记载的"天水、陇西,山多林木,民以板为室屋,及安定、北地、上郡、西河,皆迫近戎狄,修习战备"互为印证。在这片淬炼过霍去病剑锋的土地上,李白的诗句与司马迁"缓急,人之所时有也"的游侠礼赞产生跨越时空的和鸣。
当"白首下帷"的儒生身影在边塞夕照中渐渐黯淡,诗人以《庄子·说剑》般的锐利笔锋挑开了盛唐的文化矛盾——在开元天宝的繁华帷幕之后,是尚武精神的式微与科举文人的困顿。这首游猎诗遂成为盛唐气象的别样注脚,既是对《诗经·秦风》"驷驖孔阜"狩猎史诗的遥远呼应,更是对即将到来的安史之乱的无意识预兆。李白以酒神般的狂放,在诗行间保存了一个民族正在消逝的野性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