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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曲歌辞。行路难

2025年07月05日

汉家名臣杨德祖,四代五公享茅土。父兄子弟绾银黄,
跃马鸣珂朝建章。火浣单衣绣方领,茱萸锦带玉盘囊。
宾客填街复满坐,片言出口生辉光。世人逐势争奔走,
沥胆隳肝惟恐后。当时一顾生青云,自谓生死长随君。
一朝谢病还乡里,穷巷苍茫绝知己。秋风落叶闭重门,
昨日论交竟谁是。薄俗嗟嗟难重陈,深山麋鹿下为邻。
鲁连所以蹈沧海,古往今来称达人。

李颀

译文

汉家名臣杨德祖,四代五公享茅土。
汉代名臣杨德祖,四代人中五位位列三公,享有封地。
父兄子弟绾银黄,跃马鸣珂朝建章。
父兄子弟皆佩银印黄绶,骑马鸣玉前往建章宫上朝。
火浣单衣绣方领,茱萸锦带玉盘囊。
身着火浣布单衣,绣着方领,系茱萸纹锦带,佩玉盘囊。
宾客填街复满坐,片言出口生辉光。
宾客满街满座,他一开口便光彩照人。
世人逐势争奔走,沥胆隳肝惟恐后。
世人争相趋炎附势,竭尽忠诚唯恐落后。
当时一顾生青云,自谓生死长随君。
当年他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平步青云,人们发誓生死相随。
一朝谢病还乡里,穷巷苍茫绝知己。
一旦因病辞官回乡,陋巷苍茫,故交断绝。
秋风落叶闭重门,昨日论交竟谁是。
秋风扫落叶,重门紧闭,昨日称兄道弟者今在何方?
薄俗嗟嗟难重陈,深山麋鹿下为邻。
可叹世俗炎凉难再述,唯有与深山麋鹿为邻。
鲁连所以蹈沧海,古往今来称达人。
鲁仲连因此远遁沧海,自古被誉为通达之人。

词语注释

茅土:古代帝王分封诸侯时,用茅草包土授予受封者,象征封地。
绾(wǎn):系,佩戴。
银黄:银印黄绶,高官的标志。
鸣珂(kē):马勒上的玉饰碰撞发声。
火浣(huàn)单衣:用火浣布(石棉布)制成的单衣。
茱萸(zhū yú)锦带:绣有茱萸花纹的锦带。
沥胆隳(huī)肝:比喻竭尽忠诚。隳,毁坏。
鲁连:鲁仲连,战国时高士,助人解围后隐居海上。

创作背景

诗词杂曲歌辞·行路难创作背景

暮色苍茫中的长安城垣下,李颀执笔凝思,墨痕在纸上洇开盛唐最尖锐的世态炎凉。这首《行路难》以杨震家族兴衰为镜,照见的是整个士族门阀制度下人性的扭曲变形。

四世三公的辉煌剪影
"汉家名臣杨德祖"至"茱萸锦带玉盘囊",铺陈弘农杨氏四代五公的煊赫。考《后汉书·杨震传》,这个"关西孔子"家族确曾"绾银黄"于汉廷,其"火浣单衣"的细节源自《列子·汤问》火浣布传说,诗人以此喻示权贵享用海外奇珍的奢靡。建章宫前"跃马鸣珂"的场景,实为开元天宝年间五陵年少骄纵姿态的投射。

宾客如潮的世相浮绘
当"片言出口生辉光"时,那些"沥胆隳肝"的攀附者,恰是《颜氏家训·省事篇》所讽"见富贵者则敛衽而趋"的具象化。史载杨国忠秉政时"四方馈遗阗门",与诗中"宾客填街"形成互文,这种对权势的疯狂追逐,在安史之乱前夕达到病态巅峰。

秋风闭门的苍凉转笔
"一朝谢病"后的场景突变,化用鲍照《芜城赋》"荒径隐蓬蒿"意象。考《新唐书·宰相世系表》,杨氏在唐初已式微,诗人故意模糊汉唐时空,以"昨日论交竟谁是"的诘问,撕开"利交"的本质。此段暗合《史记·汲郑列传》"一死一生乃见交情"的典故。

麋鹿为邻的终极解构
结尾"深山麋鹿"的隐逸选择,与鲁仲连"蹈沧海"的典故形成双重突围。《高士传》载鲁连"义不帝秦"的气节,在此升华为对权势体系的彻底否定。这种精神指向,实为李白"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的先声,共同构成盛唐批判诗歌的重要维度。

墨迹干处,我们看到的不只是某个家族的兴衰录,更是整个士大夫阶层在皇权政治下的集体困境。那些碎裂在诗句间的茱萸锦带,终成大唐盛世帷幕后的暗斑。

赏析

这首诗以汉代名臣杨德祖的兴衰为切入点,层层递进地展现了世态炎凉与人生无常。开篇极尽铺陈之能事,"四代五公享茅土"的显赫家世,"跃马鸣珂朝建章"的煊赫排场,与后文"穷巷苍茫绝知己"的凄凉形成强烈反差。这种对比手法,正如傅璇琮在《唐代诗人丛考》中所言:"通过荣枯骤变的戏剧性场景,完成对世情冷暖的深刻揭示"。

诗中意象的运用极具匠心。"火浣单衣绣方领"的华服与"秋风落叶闭重门"的萧瑟,构成物质与精神的双重隐喻。茱萸锦带象征的富贵荣华,最终被深山麋鹿的自然意象所替代,这种意象转换暗含了诗人对超脱境界的向往。葛晓音在《唐诗流变论》中特别指出:"麋鹿意象的出现,标志着诗人从世俗羁绊向精神自由的飞跃"。

情感表达呈现出明显的三层转折:先是"宾客填街"时的志得意满,继而"绝知己"后的愤懑孤寂,最终升华为"蹈沧海"的旷达超脱。这种情感脉络印证了罗宗强在《隋唐五代文学思想史》中的观点:"盛唐诗人的处世哲学,往往在历经世变后完成从愤世到遗世的精神超越"。

结句"鲁连所以蹈沧海"的用典尤为精妙。程千帆在《古诗考索》中评点道:"以战国高士鲁仲连自况,既表明不与世俗同流的态度,又暗含对理想人格的追求"。这个典故的运用,使全诗在批判现实之外,更展现出唐人特有的精神气度——即便看透世情,仍保持着一份高蹈出尘的生命姿态。

点评

名家点评

明代·陆时雍《唐诗镜》评:
"此篇以杨德祖荣悴之变,写尽世态炎凉。'火浣单衣''茱萸锦带'极言其盛,'秋风落叶''穷巷苍茫'骤跌其衰,冷暖对照如惊雷裂帛。末引鲁连蹈海作结,孤高之气破空而来,足令趋炎附势者汗颜。"

清代·沈德潜《唐诗别裁》论:
"'沥胆隳肝惟恐后'七字,画尽势利场中丑态。而'昨日论交竟谁是'一问,尤似寒泉浸骨。全篇顿挫处似鲍参军,苍莽处似庾子山,然'深山麋鹿'之喻,独开陶公意境。"

近人高步瀛《唐宋诗举要》析:
"此曲直刺中唐朋党倾轧之弊。'四代五公'到'闭重门'的巨变,非仅咏史,实借杨氏兴衰作当代寓言。结句托鲁连明志,见出诗人不肯俯就流俗之傲骨,笔力千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