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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中寓居同谷县作歌七首

2025年07月05日

有客有客字子美,白头乱发垂过耳。
岁拾橡栗随狙公,天寒日暮山谷里。
中原无书归不得,手脚冻皴皮肉死。
呜呼一歌兮歌已哀,悲风为我从天来。

长镵长镵白木柄,我生托子以为命。
黄独无苗山雪盛,短衣数挽不掩胫。
此时与子空归来,男呻女吟四壁静。
呜呼二歌兮歌始放,邻里为我色惆怅。

有弟有弟在远方,三人各瘦何人强。
生别展转不相见,胡尘暗天道路长。
东飞鴐鹅后鹙鶬,安得送我置汝旁。
呜呼三歌兮歌三发,汝归何处收兄骨。

有妹有妹在钟离,良人早殁诸孤痴。
长淮浪高蛟龙怒,十年不见来何时。
扁舟欲往箭满眼,杳杳南国多旌旗。
呜呼四歌兮歌四奏,林猿为我啼清昼。

四山多风溪水急,寒雨飒飒枯树湿。
黄蒿古城云不开,白狐跳梁黄狐立。
我生何为在穷谷,中夜起坐万感集。
呜呼五歌兮歌正长,魂招不来归故乡。

南有龙兮在山湫,古木巃嵸枝相樛。
木叶黄落龙正蛰,蝮蛇东来水上游。
我行怪此安敢出,拔剑欲斩且复休。
呜呼六歌兮歌思迟,溪壑为我回春姿。

男儿生不成名身已老,三年饥走荒山道。
长安卿相多少年,富贵应须致身早。
山中儒生旧相识,但话宿昔伤怀抱。
呜呼七歌兮悄终曲,仰视皇天白日速。

杜甫

译文

有客有客字子美,白头乱发垂过耳。
有位客人名叫子美,白发蓬乱垂过双耳。
岁拾橡栗随狙公,天寒日暮山谷里。
终年捡拾橡果跟随养猴人,天寒日暮流落在山谷。
中原无书归不得,手脚冻皴皮肉死。
中原战乱书信断绝难归乡,手脚冻裂皮肉僵死。
呜呼一歌兮歌已哀,悲风为我从天来。
唉!第一首歌已充满哀伤,悲风为我从天空呼啸而来。
长镵长镵白木柄,我生托子以为命。
长铲啊长铲,白木的柄,我的生计全仰仗你。
黄独无苗山雪盛,短衣数挽不掩胫。
黄独难寻山雪厚重,短衣破烂遮不住小腿。
此时与子空归来,男呻女吟四壁静。
此时与你空手而归,屋内只有病弱的呻吟。
呜呼二歌兮歌始放,邻里为我色惆怅。
唉!第二首歌刚唱起,邻居已为我满面愁容。
有弟有弟在远方,三人各瘦何人强。
我有弟弟流落远方,三人都瘦弱谁更健壮。
生别展转不相见,胡尘暗天道路长。
生离后辗转难相见,胡骑扬尘遮蔽归途。
东飞鴐鹅后鹙鶬,安得送我置汝旁。
东飞的野鹅与秃鹫,怎能载我到你们身旁。
呜呼三歌兮歌三发,汝归何处收兄骨。
唉!第三首歌三叹息,你们归来何处寻我尸骨。
有妹有妹在钟离,良人早殁诸孤痴。
我有妹妹住在钟离,丈夫早逝孩子幼弱。
长淮浪高蛟龙怒,十年不见来何时。
淮河浪高似蛟龙发怒,十年不见何时能重逢。
扁舟欲往箭满眼,杳杳南国多旌旗。
想乘小舟前往却见战火,南国遥远尽是军旗。
呜呼四歌兮歌四奏,林猿为我啼清昼。
唉!第四首歌四遍唱,林中白猿为我哀啼。
四山多风溪水急,寒雨飒飒枯树湿。
群山风急溪水湍流,冷雨萧瑟枯树湿透。
黄蒿古城云不开,白狐跳梁黄狐立。
荒城黄蒿阴云不散,狐貍窜跃鬼魅横行。
我生何为在穷谷,中夜起坐万感集。
我为何困在这荒谷,深夜独坐百感交集。
呜呼五歌兮歌正长,魂招不来归故乡。
唉!第五首歌正悠长,魂魄难招归不得故乡。
南有龙兮在山湫,古木巃嵸枝相樛。
南方深潭有蛟龙潜伏,古树盘曲枝干纠缠。
木叶黄落龙正蛰,蝮蛇东来水上游。
树叶枯黄龙已冬眠,毒蛇东来水上游走。
我行怪此安敢出,拔剑欲斩且复休。
我见此景心惊不敢前,拔剑欲斩又收回。
呜呼六歌兮歌思迟,溪壑为我回春姿。
唉!第六首歌思绪迟,溪谷为我暂现春意。
男儿生不成名身已老,三年饥走荒山道。
大丈夫未建功名已衰老,三年饥饿奔走荒山。
长安卿相多少年,富贵应须致身早。
长安高官多是少年郎,富贵需趁早追逐。
山中儒生旧相识,但话宿昔伤怀抱。
山中故友偶然相逢,只话往事徒增感伤。
呜呼七歌兮悄终曲,仰视皇天白日速。
唉!第七首歌悄然终,仰看苍天白日飞逝。

词语注释

狙公(jū gōng):养猴人,典出《庄子》
冻皴(dòng cūn):皮肤因寒冷干裂
长镵(cháng chán):长柄掘土工具
黄独(huáng dú):药用植物,块茎可食
鴐鹅(jiā é)、鹙鶬(qiū cāng):两种大型候鸟
钟离(zhōng lí):今安徽凤阳
巃嵸(lóng zōng):树木高耸盘曲貌
樛(jiū):树枝向下弯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