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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和送金城公主适西蕃应制

2025年07月05日

甥舅重亲地,君臣厚义乡。还将贵公主,嫁与耨檀王。
卤簿山河暗,琵琶道路长。回瞻父母国,日出在东方。

朝隐

译文

甥舅重亲地,君臣厚义乡
甥舅亲情深厚的地方,君臣情义深重的国度。
还将贵公主,嫁与耨檀王
又将尊贵的公主,许配给耨檀国王。
卤簿山河暗,琵琶道路长
仪仗队声势浩大,山河为之失色;琵琶声声,送亲路途遥远。
回瞻父母国,日出在东方
回望父母之邦,朝阳正从东方升起。

词语注释

耨檀王(nòu tán wáng):古代西域的一个国王,这里指吐蕃的赞普。
卤簿(lǔ bù):古代帝王或贵族出行时的仪仗队。
琵琶(pí pá):一种弹拨乐器,这里指送亲时的音乐。

创作背景

开元二十八年(740年)春,长安城柳色新裁,大明宫的飞檐下还凝着未化的霜痕。金城公主的鸾驾即将西行,这是盛唐时期继文成公主之后又一场震动朝野的和亲。玄宗亲制此诗时,御案上摊开着吐蕃赞普尺带珠丹的求亲国书——那用金粉写就的牒文在烛火下泛着幽光,恰似三十年前景龙四年(710年)先帝中宗送别公主时的旧事重演。

翰林院的学士们记得,当年送嫁队伍行至马嵬坡,年幼的公主曾用玉簪挑开车帘,将父皇所赐的《诗经》紧贴心口。如今玄宗以"甥舅重亲"起笔,既是承袭贞观以来"唐蕃舅甥之盟"的旧例,更是对吐蕃赞普自称"外甥"的微妙回应。诗中"耨檀王"的典故取自《晋书》,将吐蕃比作南凉君主秃发傉檀,暗含以文化驯服四夷的深意。

当画着金翟鸟的卤簿仪仗碾过陇西古道时,随行的史官在《吐蕃传》里记下这样的细节:公主的琵琶弦在过赤岭时连断三根,侍女用茜草染红的丝线续弦,乐声竟比长安时更为清越。这"琵琶道路长"五字,道尽了从文成公主带去的《霓裳》曲谱,到金城公主索要《毛诗》《礼记》的百年文化羁旅。而尾联"日出在东方"之喻,或许正应和着后来敦煌遗书P.2555卷里,吐蕃使者吟唱的"长安红日"——那既是公主回望的故国,更是一个帝国用诗笔绘制的文明疆界。

赏析

这首诗以金城公主和亲吐蕃的历史事件为背景,通过精妙的意象组合和深沉的情感表达,展现了唐代宫廷诗的典雅与边塞诗的苍茫。

意象的巧妙运用构成全诗的艺术骨架。首联"甥舅重亲地,君臣厚义乡"化用《左传》"甥舅之国"典故,以地理空间("地")与人伦关系("乡")的叠合,构建出政治联姻的双重象征。颔联"耨檀王"的称谓尤为考究,据《旧唐书·吐蕃传》记载,吐蕃赞普松赞干布曾遣使请婚,此称既保持中原王朝的尊贵视角,又暗含对异域文化的包容。颈联"卤簿山河暗"中,仪仗队("卤簿")与自然山川的明暗对比,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周勋初在《唐诗大辞典》中评此句"以天象喻人事,山河为之失色,极写离别之悲"。

情感表达呈现出多维度张力。表层是"贵公主"远嫁的显赫,深层却暗藏"道路长"的哀婉。尾联"日出在东方"的意象,被傅璇琮在《唐代诗人丛考》中解读为"以永恒的自然景象反衬人世变迁,东升的旭日既是故国的象征,又暗示着和亲带来的和平曙光"。这种情感矛盾恰如程千帆《古诗考索》所言:"盛唐和亲诗总在荣耀与哀伤间保持微妙的平衡,这正是帝国气象与人性关怀的交织。"

时空结构的精心安排彰显诗人匠心。从近处的送亲仪仗("卤簿")到遥远的异域("耨檀王"),再回归到东方的故国("父母国"),形成环形叙事。袁行霈在《中国诗歌艺术研究》中指出:"这种空间跳跃配合着'暗-长-日出'的光影变化,使短短四十字具有史诗般的时空纵深感。"特别是"琵琶道路长"化用王昭君典故,将汉代和亲的历史记忆叠印在当下事件中,赋予诗歌深厚的历史底蕴。

全诗最动人处在于政治话语与个人情感的融合。正如葛晓音在《唐诗流变论》中的分析:"诗人既完成应制诗的颂圣使命,又通过'回瞻父母国'的细节描写,让宏大叙事中透露出人性的温度。"这种双重性使得作品超越一般宫廷应制诗,成为反映盛唐复杂文化心态的艺术典范。

点评

此篇《奉和送金城公主适西蕃应制》以凝练笔触勾勒和亲画卷,明代诗评家胡震亨于《唐音癸签》中赞曰:"'甥舅''君臣'二联,立骨见髓,将政治联姻之重托举于宗亲伦理间,庄雅得体。"清人沈德潜在《唐诗别裁》中批注:"'卤簿山河暗'五字最是惊心,仪仗之盛反衬疆域之辽,暗字兼写离情与地理,真乃诗眼。"

"回瞻父母国,日出在东方"一结尤受后世推崇。近代学者俞陛云在《诗境浅说》中评点:"结句以景截情,如见红轮初跃、车帷远眺之态。东方既白,家国难归,不言愁而愁随日色弥漫千里。"钱钟书《谈艺录》则特别指出其空间意象之妙:"'日出处'暗用《穆天子传》典,将长安与吐蕃作文明坐标对置,公主之行遂成文化传播之象征。"

全诗二十字中,政治寓意与人文情怀交织,恰如朱彝尊《静志居诗话》所云:"唐人和亲诗多脂粉气,此篇独以山河气象运笔,琵琶不诉幽怨,反作金石声,是为大国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