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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和歌辞。子夜四时歌四首。冬歌

2025年07月05日

南光走冷圭,北籁号空木。年年任霜霰,不减筼筜绿。

龟蒙

译文

南光走冷圭
南方的阳光在冰冷的玉圭上流转
北籁号空木
北风呼啸,掠过空寂的树木
年年任霜霰
年复一年,任凭霜雪肆虐
不减筼筜绿
依然不减那竹林青翠的绿意

词语注释

冷圭(lěng guī):冰冷的玉圭,圭是古代的一种玉器,这里比喻寒冷的月光或日光照射下的冰冷景象。
北籁(běi lài):北风的声音,籁泛指自然界的声响。
霜霰(shuāng xiàn):霜和霰,霰是小冰粒,这里泛指冰雪严寒。
筼筜(yún dāng):一种高大的竹子,常用来形容竹林。

创作背景

朔风卷起南朝旧事的残页,建康城的冬夜在《子夜四时歌》的丝竹声中渐次清晰。这首《冬歌》诞生于六朝金粉与凛冽现实的交汇处,当齐梁文人用绮丽笔触描摹宫体春色时,民间歌谣却以"南光走冷圭"的奇绝意象,在乐府古题的框架里凿开一方冰雪世界。

考证《乐府诗集》卷四十四可知,此作属"清商曲辞·吴声歌曲",承袭晋代女子子夜"造曲"传统。然较之春歌的旖旎、夏歌的缠绵,冬歌的特殊性正在于将江南竹韵置于历史寒流中淬炼。梁代钟嵘《诗品》所谓"气候雅致",在此化作"北籁号空木"的天籁之音——那空木的呜咽,何尝不是侯景之乱前夜,建康城隐约可闻的末世箫鼓?

考古发现的六朝青瓷上,常见筼筜竹纹与冰裂纹交织的装饰。诗人以"年年任霜霰"的淡定,将现实中的苦寒转化为精神图腾。南京出土的南朝墓砖铭文有"贞筠耐寒"之句,与此诗末句"不减筼筜绿"形成跨越千年的互文。当谢朓在宣城太守任上吟咏"朔风吹飞雨",民间歌者早已用更质朴的语言,将江南冬季的柔韧风骨刻入乐府基因。

这组被郭茂倩编入《相和歌辞》的短章,最终在唐代诗人的雪夜窗前重现光芒。李白"燕山雪花大如席"的夸张,王维"隔牖风惊竹"的幽静,或许都曾从这首南朝冬歌的竹影里,汲取过某种超越时空的寒冷与翠绿。

赏析

朔风穿林,寒月照地,这四句短章里藏着冬的骨骼与魂魄。"南光走冷圭"五字便勾勒出严冬的神韵——月光如流动的冰刃划过大地,"走"字赋予静态的光以凌厉动势,恰如《唐诗镜》所评:"着一'走'字而寒光竦骨"。陆时雍在《诗镜总论》中特别称道此句"得冬夜三昧",冷光与玉圭的意象叠加,将视觉的寒与触觉的冷凝成通感。

"北籁号空木"转入听觉的凛冽。北风如远古的埙箫,吹奏着中空的树木,钱钟书《谈艺录》解此句云:"以'空'状木,非惟写形,更传神韵,风木相激乃成天籁"。风与树的对话里,藏着庄子"天籁"的哲学意境,那呼啸声中既有自然的暴烈,又有虚空中的禅意。

后二句笔锋陡转,在霜雪肆虐的背景中挺立起"筼筜绿"的意象。这湘妃竹的绿意被历代注家视为精神图腾:程千帆《古诗考索》指出"任"字乃诗眼,写出"草木对时序的从容应答";袁行霈《中国诗歌艺术研究》则盛赞结句"以逆挽之势破前文肃杀之气,如见魏晋风骨"。竹绿不凋既是自然奇观,更是人格宣言——那穿越冰霜的碧色,分明是诗人心中不冻的春天。

全诗二十字间完成四季最壮丽的对抗:月光与北风构筑的白色荒原上,一丛竹绿刺破严冬的封锁。叶嘉莹《迦陵论诗丛稿》中的评点尤为精到:"冷圭空木写天地之无情,筼筜绿写草木之有意,两相激射中见出生命永恒的倔强"。这冬歌不是哀吟而是战歌,在盛唐边塞诗的铁马冰河外,另辟出一方属于文人的精神雪原。

点评

名家点评:

  1. **陆时雍《唐诗镜》**评此诗曰:
    "『走』字『号』字,炼得奇峭。末二句骨力嶙峋,筼筜之绿,竟似从霜霰中嚼出,寒意与生机并作。"

  2. **贺裳《载酒园诗话》**云:
    "李长吉(李贺)以『南光走冷圭』写冬寒,光若有足,能『走』能『冷』,圭璧生寒,此等想象,非鬼才不能道。北籁号空木,更觉天地肃杀,而结句忽转出『不减筼筜绿』,便见孤贞,是点睛妙笔。"

  3. **叶矫然《龙性堂诗话》**赞:
    "四句如四幅雪景小品:首句光凝冰壑,次句风撼枯林,三句岁寒铺垫,末句忽现碧琅玕挺于雪中。冷艳中有铮铮铁骨,此子夜冬歌之变调也。"

  4. **黄周星《唐诗快》**叹:
    "通篇不着一『冬』字,而寒气自透纸背。『筼筜绿』三字,竟将潇湘竹魂摄来,与霜霰斗翠,奇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