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苍茫中的蓟门城堞上,高适按剑远眺,胡天飞雪裹挟着盛唐最后的铁马冰河扑面而来。天宝年间的大唐边疆,正经历着开疆拓土后的微妙阵痛——诗人以《蓟门行五首》为棱镜,折射出那个辉煌与隐痛并存的特殊时代。
烽燧狼烟里藏着历史的褶皱。开元后期,唐玄宗"务广疆域"的国策使东北边境战事频仍,蓟门(今北京西南)作为范阳节度使驻地,成为胡汉交锋的前哨。高适漫游燕赵时亲见"戍卒厌糠核,降胡饱衣食"的荒诞场景,这与《资治通鉴》载"边将贪功,屡挑胡衅"的记载互为映照。诗中"汉家能用武"的豪迈与"征战几时归"的诘问,恰似陈子昂《感遇》其三十四"胡秦何密迩"的隔空回响。
五首组诗构成完整的叙事画卷。从第一首白头戍卒"不识霍将军"的悲凉,到末篇"汉兵不顾身"的壮烈,诗人以蒙太奇笔法切换着不同视角:雨雪中轻肥的战马(其三)、秋原上鸣镝的骑射(其四),每个镜头都浸透着《史记·匈奴列传》"胡者,天之骄子"的复杂情绪。特别是"降胡饱衣食"的实录,与《新唐书·北狄传》载安禄山"厚抚降胡"的史实形成微妙互文,隐约预示了十年后渔阳鼙鼓的隐患。
在艺术上,这组诗延续了鲍照《代出自蓟北门行》的边塞传统,却注入了盛唐特有的矛盾气质。当"元戎号令严"的军威与"黄云愁杀人"的哀愁并置时,我们仿佛看见岑参《走马川行》里"轮台九月风夜吼"的狂暴,又听见王昌龄"悔教夫婿觅封侯"的叹息。那株"古树满空塞"的意象,恰似一柄刺破盛唐华美袍衣的青铜戟,露出内里粗粝的历史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