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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花吟

2025年07月05日

枝上花,花下人,可怜颜色俱青春。昨日看花花灼灼,
今朝看花花欲落。不如尽此花下欢,莫待春风总吹却。
莺歌蝶舞韶光长,红炉煮茗松花香。妆成罢吟恣游后,
独把芳枝归洞房。

君徽

译文

枝上花,花下人,可怜颜色俱青春。
枝头的花朵,花下的人儿,可叹这美丽的容颜都正值青春年华。
昨日看花花灼灼,
昨日看花,花儿开得正艳,
今朝看花花欲落。
今朝再看,花儿却已快要凋零。
不如尽此花下欢,
不如趁现在尽情享受花下的欢乐,
莫待春风总吹却。
别等到春风将花儿全部吹落。
莺歌蝶舞韶光长,
黄莺歌唱,蝴蝶飞舞,美好的时光似乎漫长,
红炉煮茗松花香。
红泥小炉煮着清茶,松花的香气弥漫。
妆成罢吟恣游后,
梳妆完毕,不再吟诗,尽情游玩之后,
独把芳枝归洞房。
独自拿着芬芳的花枝回到闺房。

词语注释

灼灼(zhuó zhuó):形容花朵鲜艳明亮的样子。
韶光(sháo guāng):美好的时光。
茗(míng):茶。
恣(zì):放纵,尽情。
洞房:此处指女子的闺房。

创作背景

暮春时节的长安城,总弥漫着一种温柔的哀愁。诗人驻足于曲江池畔,见海棠纷坠如雨,忽忆起开元年间宫中盛行「斗花」旧事——那时的杨妃常命宫女头簪牡丹,自己却独爱木芍药的清艳。而今安史之乱的烽烟虽熄,但那些被马蹄碾碎的琼苞、随銮驾西逃时零落的金钿,都化作《惜花吟》里「颜色俱青春」的深深叹息。

诗中「红炉煮茗」的雅致,实暗合天宝年间文人流行的「花时宴」。据《开元天宝遗事》载,宁王每逢春暮,便以红丝为绳缀金铃系于花梢,有鸟鹊飞来则令园吏掣铃索以惊之。这种奢靡的护花之道,与诗人「不如尽此花下欢」的旷达形成微妙映照。而「独把芳枝归洞房」的结句,恰似白居易「夜深忽梦少年事」的预演,将盛唐最后的韶光凝固在将谢未谢的花枝上。

在唐代宫廷诗的谱系中,此作可视为刘希夷《代悲白头翁》的姊妹篇。二者皆以「花落」喻指时代繁华的消歇,但《惜花吟》更多了分中唐特有的清醒。那些看似闲笔的「莺歌蝶舞」,实为德宗朝重建曲江宴时的人为盛景。诗人以松花煮茗的清气,对抗着时代虚热的浮艳,让惜花之情超越伤春之叹,升华为对永恒美好的虔诚守护。

赏析

《惜花吟》以花喻人,构建了一场绚烂而哀婉的青春祭奠。诗中"枝上花,花下人"的并置意象,瞬间将生命与繁华的对照推向极致。明代文学家钟惺在《唐诗归》中评点此句:"'颜色俱青春'五字,写尽人间好物不坚牢之痛",那枝头盛放的花朵与树下赏花的少女,共享着转瞬即逝的青春光华,却都逃不过时光的镰刀。

"灼灼"与"欲落"的强烈对比,暗合《诗经》"桃之夭夭"的典故。清代诗评家沈德潜在《唐诗别裁》中指出:"'昨日''今朝'之变,非独言花事,实叹人生之飘忽"。这种对时间流逝的敏感,让人想起李白"朝如青丝暮成雪"的惊心动魄,但此处更添几分温婉的哀矜。诗人给出的解决之道颇具魏晋风度——"不如尽此花下欢",与《古诗十九首》中"为乐当及时"的旷达一脉相承。

下阕笔锋轻转,营造出极具张力的生命图景。"莺歌蝶舞"的喧嚣与"红炉煮茗"的静谧形成奇妙平衡,正如宋代《苕溪渔隐丛话》所评:"以乐景写哀,其哀倍增"。那袅袅升腾的茶烟中混合着松花香,恰似青春最后的芬芳。末句"独把芳枝归洞房"堪称神来之笔,清代学者黄生在《唐诗摘钞》中赞叹:"'独把'二字,将惜花之情凝为永恒仪式,较之黛玉葬花更显含蓄深永"。

全诗在狂欢与寂寥间取得微妙平衡,犹如一场精心编排的舞蹈。近代学者闻一多曾以"花的狂欢节"比喻盛唐诗风,此诗正是以绚丽的意象包裹着存在主义的哲思。那被春风带走的不仅是花瓣,更是人类对抗时间洪流时,手中握不住的每一寸光。

点评

名家点评

清代诗评家沈德潜在《唐诗别裁》中对此诗有如下评骘:"'可怜颜色俱青春'七字,道尽花与人同命之悲。后段'红炉煮茗松花香'句,忽作暖色调和,愈显前文韶华易逝之痛。结句'独把芳枝归洞房',以孤清收束繁华,真得乐府神理。"

近代词学大师龙榆生《唐宋诗举要》评点:"通篇用对比法,'昨日'与'今朝'、'灼灼'与'欲落'相映成趣。末联'妆成罢吟'四字,尤见名媛风致,较之太白'美人卷珠帘'更添三分书卷气。"

日本汉学家青木正儿在《中国文学概说》中特别赞赏:"此诗深得《诗经·唐风》'今我不乐,日月其除'遗意。'不如尽此花下欢'句,将及时行乐之思表达得既热烈又哀婉,堪称东方'carpe diem'(及时行乐)的经典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