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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风·陈风·东门之池

2025年07月05日

东门之池,可以沤麻。彼美淑姬,可与晤歌。
东门之池,可以沤纻。彼美淑姬,可与晤语。
东门之池,可以沤菅。彼美淑姬,可与晤言。

佚名

译文

东门之池,可以沤麻。
东门外的池塘,可以浸泡麻草。
彼美淑姬,可与晤歌。
那美丽贤淑的姑娘,可与她对歌相谈。
东门之池,可以沤纻。
东门外的池塘,可以浸泡苎麻。
彼美淑姬,可与晤语。
那美丽贤淑的姑娘,可与她倾心交谈。
东门之池,可以沤菅。
东门外的池塘,可以浸泡菅草。
彼美淑姬,可与晤言。
那美丽贤淑的姑娘,可与她诉说衷肠。

词语注释

沤(òu):浸泡。
纻(zhù):苎麻,一种植物纤维。
菅(jiān):菅草,多年生草本植物。
晤(wù):见面,交谈。

创作背景

暮春的晨光漫过陈国夯土城墙,东门护城河畔蒸腾着青白色的水雾。执筐采桑的少女们踩着露水走来,发间葛巾随步伐轻晃,惊醒了池中沉睡的苎麻——这《东门之池》的吟唱,便从三千年前的水纹里荡漾开来。

周王室式微的春秋中期,地处豫东平原的陈国尚保留着宛丘之畔的古老农事。郑玄《毛诗笺》注"沤麻"为"柔其性",实则暗合先民对自然物性的深刻认知。考古发现的陈国陶纺轮与葛布残片,佐证着当时"沤渍—纺织"的完整工艺链。那些浸泡在池水中的麻纤维,恰似诗句在时光里慢慢发酵的温柔。

历史学者从"晤歌""晤语"的递进中,窥见西周"采诗官"制度的遗韵。彼时陈国虽夹在楚晋争霸的漩涡中,都城东门却仍是《周礼》所载"男女聚会"的合法场所。青铜器铭文中的"姬"姓贵族女子,在此竟能与平民自由对歌,折射出先秦社会难得的平等瞬间。

当考古铲刮开淮阳平粮台遗址的土层,战国水井旁出土的骨哨与陶埙,突然让《孔丛子》"陈风好巫"的记载有了温度。或许那位"淑姬"的歌声里,既飘着苎麻的清香,也缠绕着楚地《九歌》般的人神对话。每一节"可以沤X"的复沓,都是先民将劳动升华为诗性的魔法。

赏析

《东门之池》如一曲清浅的流水调,将劳动与爱慕交织成陈地最动人的情话。诗中的"东门之池"不仅是地理空间的标识,更被学者傅斯年称为"情感的容器",一泓清水倒映着先秦男女最本真的生命图景。

"沤麻""沤纻""沤菅"的劳作场景,在程俊英《诗经注析》中被解为"以日常为幕布的爱情剧"。那些浸渍的纤维,经清水软化后将织就生活的经纬,恰似青年对"淑姬"渐次加深的情感——从"晤歌"的遥相应和,到"晤语"的低声交谈,终至"晤言"的促膝相诉。闻一多《风诗类钞》特别指出这种递进"如池水漫过苎麻,层层浸润心田"。

诗中"淑姬"的形象,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考据为"纺绩女子的集体写照"。但方玉润《诗经原始》却读出了个体情感的悸动:"每章易一字,而情已叠进三层"。那重复出现的"彼美",在重章叠唱中化作挥之不去的思念,恰如池水反复拍打岸边的苎麻。

最精妙的当属劳动与爱情的互文。余冠英《诗经选》评点:"沤麻之水柔化了粗粝,正如爱情软化了生活"。池水既是生产工具,又是情感媒介,钱钟书《管锥编》称此手法为"即物即心",寻常沤麻事,道尽相思情。这种含蓄的表达,让千年后的我们仍能听见池畔隐约传来的对歌声。

点评

《陈风·东门之池》以三章叠唱的形式,将劳动与爱情编织成一幅清新隽永的画卷。方玉润在《诗经原始》中赞叹:"'可以沤麻'、'可以沤纻'、'可以沤菅',三'可'字下得极活,非谓池仅宜此三物,正见处处皆宜,犹云'可以濯缨,可以濯足'意也。"此评道出了诗歌以日常劳作起兴的妙处——那方池水既是生产之所,更是情愫萌发的见证。

钱钟书在《管锥编》中独具慧眼:"'晤歌'、'晤语'、'晤言'三变其辞,而情递深。由歌而语,由语而言,如春溪渐涨,终成潋滟。"诗中"淑姬"的形象,恰如王夫之《诗经稗疏》所言:"不著容色之艳,专取性情之淑,此见先民择偶之重德也。"那反复咏叹的"彼美淑姬",实则是将劳动女性的勤勉与温婉,化作最动人的审美意象。

闻一多《风诗类钞》点明其时空意境:"东门为陈国要冲,池水沤麻正是春秋景象。以粗粝劳动之事,写婉转缠绵之情,此所谓'化俗为雅'。"而程俊英《诗经译注》更揭示其永恒价值:"在水波与麻缕的交织中,我们看见爱情最初的模样——简单如池水,坚韧似沤纻,在岁月里温柔地抽丝剥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