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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长史挽词

2025年07月05日

日落桑榆下,寒生松柏中。冥冥多苦雾,切切有悲风。
京兆新阡辟,扶阳甲第空。郭门从此去,荆棘渐蒙笼。

融1

译文

日落桑榆下
夕阳西沉在桑榆树下
寒生松柏中
寒意从松柏间升起
冥冥多苦雾
昏暗的天空弥漫着愁苦的雾气
切切有悲风
凄厉的风声带着无尽的哀伤
京兆新阡辟
京兆之地新开辟了墓道
扶阳甲第空
扶阳的豪华宅第如今人去楼空
郭门从此去
从此离开城门远去
荆棘渐蒙笼
沿途的荆棘渐渐遮蔽了道路

词语注释

桑榆(sāng yú):桑树和榆树,常用来比喻晚年或日落时分。
冥冥(míng míng):昏暗不明的样子。
切切(qiè qiè):形容声音凄厉或心情悲痛。
阡(qiān):墓道。
甲第(jiǎ dì):豪华的宅第。
郭门(guō mén):城门。
蒙笼(méng lóng):遮蔽、覆盖。

创作背景

韦长史挽词创作背景

暮色浸染着盛唐的残照,张说为韦长史所作的挽词,恰似一轴浸透哀思的绢本,在开元初年的政治寒雾中徐徐展开。这位逝去的韦长史,或为韦家嫡系子弟,其名虽湮于史册,然"扶阳甲第"的典故(典出《汉书·韦贤传》),暗示着其出自京兆韦氏——这个自汉魏以来"文武簪缨不绝"的关陇豪族。

诗中"桑榆""松柏"的意象群,暗合《初学记》所载唐代三品以上官员墓树制度。彼时朝堂正经历姚崇罢相后的权力重组(716年),张说本人亦在政治漩涡中沉浮。那"切切悲风"中,既裹挟着对逝者的哀思,亦掺杂着诗人对仕途险峻的体悟——他曾在《让起复黄门侍郎表》中以"荆棘生庭"喻指政治险境,与此诗末句形成微妙互文。

考古发现显示,开元年间长安城东的贵族墓葬区(即诗中"京兆新阡")盛行树碑刊铭之风。韦氏墓前新辟的甬道(阡),与荒芜的旧宅形成时空对话,恰似张说笔下"人事有代谢"(《邺都引》)的具象呈现。那些渐次蔓延的荆棘,既是实写墓园景象,更是对韦氏家族在政治斗争中逐渐式微的隐喻。

此挽词的特殊性在于,它将私人哀思升华为时代镜像。当"寒生松柏"的肃杀之气穿透纸背,我们仿佛看见开元盛世帷幕初启时,那些被政治霜雪摧折的士族身影,正随着张说的墨迹,永远凝固在大唐的记忆深处。

赏析

诗人以落日余晖为引,将哀思浸染在桑榆与松柏的意象中。"日落桑榆"暗喻生命暮景,《初学记》解其"谓晚景短促",而"寒生松柏"则化用《礼记》"松柏之下,其土不肥"的典故,构筑出肃穆的墓园景象。这两组意象形成时空的双重隐喻,既暗示逝者年岁已高,又凸显坟茔的凄清寂寥。

颔联"冥冥苦雾"与"切切悲风"的铺陈极具张力。宋代诗评家刘辰翁曾评此联"十字摄尽千古挽歌神髓",雾气之"苦"拟人化地传递生者愁绪,而悲风"切切"则暗合《诗经·桧风》"匪风发兮"的哀切之声。诗人将听觉与视觉通感交融,使无形的哀伤具象为可触可感的自然存在。

颈联笔锋转向人世变迁,"扶阳甲第"用汉代韦贤典故(《汉书·韦贤传》),暗指逝者生前显赫门第。元代方回《瀛奎律髓》特别指出此联"以朱门空锁反衬生死无常",新阡(墓道)与旧第的时空对照,构成强烈的存在主义追问。这种手法与王勃"阁中帝子今何在"异曲同工,却更显沉郁。

末联"郭门荆棘"的意象系统源自《诗经·小雅》"堙堙原隰,荆棘攸除",但诗人反用其意,任荆棘"蒙笼"蔓延。清代纪晓岚《批点苏诗》认为此结句"得楚骚遗韵",将人生荒芜感投射到自然景物。荆棘不仅是实写坟茔荒凉,更隐喻记忆的逐渐模糊,与李商隐"幽径独行迷"形成跨时空的互文。

全诗情感呈现递进式结构,从日暮的怅惘到悲风的切肤之痛,最终归于永恒的荒芜。明代胡震亨《唐音癸签》盛赞其"哀而不伤,怨而不怒,得风人中和之旨",这种节制的情感表达,恰是唐代挽诗最动人的美学特质。

点评

韦长史挽词评析

此诗以凝练笔法写尽生死苍茫,钱钟书先生曾评:"五言四十字中,有落日寒松之象、悲风苦雾之声,更兼甲第成空之叹,挽诗之工,莫过于此。"其时空交叠处尤见匠心。

"日落桑榆下,寒生松柏中"二句,林庚先生激赏:"不着一字尽得风流,以暮景喻寿终,取松柏为志节,双关之妙,足见子昂(陈子昂)诗法。"桑榆晚照与松柏寒色相激荡,顿生永恒寂寥。

后四句递进转深,朱光潜《诗论》特别指出:"'郭门荆棘'之结,化用《古诗十九首》'出郭门直视,但见丘与坟'而翻出新境。寻常阡陌,经'蒙笼'二字点染,便成生命荒芜的象征。"扶阳甲第的繁华与眼前荆棘形成惊心对照,恰如闻一多所言:"六朝贵族挽歌的终章,总在繁华与废墟间划出闪电。"

全诗最动人处,在于王夫之《唐诗评选》所称道的"气象肃杀而不哀,笔力沉雄而不怒",这种节制之美,正是盛唐挽诗超越前代之处。末句"渐"字尤见功力,叶嘉莹先生解析:"草木蒙笼的缓慢侵蚀,比骤然而至的毁灭更显永恒之悲,此即中国诗学'渐顿之辨'的绝佳例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