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草堂

2025年07月05日

昔我去草堂,蛮夷塞成都。
今我归草堂,成都适无虞。
请陈初乱时,反复乃须臾。
大将赴朝廷,群小起异图。
中宵斩白马,盟歃气已粗。
西取邛南兵,北断剑阁隅。
布衣数十人,亦拥专城居。
其势不两大,始闻蕃汉殊。
西卒却倒戈,贼臣互相诛。
焉知肘腋祸,自及枭獍徒。
义士皆痛愤,纪纲乱相逾。
一国实三公,万人欲为鱼。
唱和作威福,孰肯辨无辜。
眼前列杻械,背后吹笙竽。
谈笑行杀戮,溅血满长衢。
到今用钺地,风雨闻号呼。
鬼妾与鬼马,色悲充尔娱。
国家法令在,此又足惊吁。
贱子且奔走,三年望东吴。
弧矢暗江海,难为游五湖。
不忍竟舍此,复来剃榛芜。
入门四松在,步屟万竹疏。
旧犬喜我归,低徊入衣裾。
邻舍喜我归,酤酒携胡芦。
大官喜我来,遣骑问所须。
城郭喜我来,宾客隘村墟。
天下尚未宁,健儿胜腐儒。
飘摇风尘际,何地置老夫。
于时见疣赘,骨髓幸未枯。
饮啄愧残生,食薇不敢馀。

杜甫

译文

昔我去草堂,蛮夷塞成都。
昔日我离开草堂时,蛮夷充斥成都城。
今我归草堂,成都适无虞。
如今我回到草堂,成都恰好安宁无事。
请陈初乱时,反复乃须臾。
请让我叙述动乱初起时,局势逆转只在顷刻间。
大将赴朝廷,群小起异图。
大将奉命前往朝廷,小人趁机图谋不轨。
中宵斩白马,盟歃气已粗。
深夜斩杀白马盟誓,气势汹汹不可一世。
西取邛南兵,北断剑阁隅。
西边调取邛南兵马,北面截断剑阁要道。
布衣数十人,亦拥专城居。
几十个平民百姓,竟也占据城池称霸。
其势不两大,始闻蕃汉殊。
双方势力不相上下,这才知道蕃汉有别。
西卒却倒戈,贼臣互相诛。
西边士兵突然倒戈,叛贼之间自相残杀。
焉知肘腋祸,自及枭獍徒。
谁知祸患就在身边,最终害了那些恶徒。
义士皆痛愤,纪纲乱相逾。
义士们无不痛心愤怒,法纪纲常彻底崩溃。
一国实三公,万人欲为鱼。
一个国家三个主子,百姓如同砧板鱼肉。
唱和作威福,孰肯辨无辜。
一唱一和作威作福,谁肯分辨谁是无辜。
眼前列杻械,背后吹笙竽。
面前摆满刑具枷锁,背后笙竽歌舞升平。
谈笑行杀戮,溅血满长衢。
谈笑间肆意杀戮,鲜血溅满长长街道。
到今用钺地,风雨闻号呼。
至今那些行刑之地,风雨中仍闻哭嚎声。
鬼妾与鬼马,色悲充尔娱。
亡妾与死马的魂魄,面带悲色供你取乐。
国家法令在,此又足惊吁。
国家法令明明尚在,这般景象令人震惊。
贱子且奔走,三年望东吴。
我这卑微之人奔走,三年间遥望东吴。
弧矢暗江海,难为游五湖。
战火遮蔽江海之路,难以畅游五湖四海。
不忍竟舍此,复来剃榛芜。
终究不忍舍弃此地,回来清理丛生杂草。
入门四松在,步屟万竹疏。
进门看见四棵松树,漫步但见万竿疏竹。
旧犬喜我归,低徊入衣裾。
家犬欢喜我的归来,徘徊蹭着我的衣角。
邻舍喜我归,酤酒携胡芦。
邻居高兴我回来了,打酒提着葫芦相迎。
大官喜我来,遣骑问所须。
高官听说我的到来,派骑士询问所需。
城郭喜我来,宾客隘村墟。
城里人欢迎我回来,宾客挤满乡间小路。
天下尚未宁,健儿胜腐儒。
如今天下尚未太平,武将胜过迂腐书生。
飘摇风尘际,何地置老夫。
在这动荡乱世之中,何处能安置我这老头。
于时见疣赘,骨髓幸未枯。
此时我如多余累赘,所幸骨髓尚未枯竭。
饮啄愧残生,食薇不敢馀。
饮食之间愧对余生,采薇而食不敢多求。

词语注释

盟歃(shà):古代盟会时,嘴唇涂上牲畜的血,表示诚意。
枭獍(xiāo jìng):枭为食母恶鸟,獍为食父恶兽,喻指忘恩负义之徒。
杻械(chǒu xiè):古代刑具,脚镣手铐。
钺(yuè):古代兵器,大斧,此处指刑具。
屟(xiè):古代鞋中的木底,此处指脚步。
疣赘(yóu zhuì):皮肤上多余的肉瘤,比喻多余无用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