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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山宅

2025年07月05日

暮春还旧岭,徙倚玩年华。芳草无行径,空山正落花。
垂藤扫幽石,卧柳碍浮槎。鸟散茅檐静,云披涧户斜。
依然此泉路,犹是昔烟霞。

师道

译文

还山宅
回到山中的居所
暮春还旧岭,徙倚玩年华。
暮春时节回到旧日的山岭,徘徊流连,欣赏这美好时光。
芳草无行径,空山正落花。
茂盛的芳草掩没了小路,寂静的山中正飘落着花瓣。
垂藤扫幽石,卧柳碍浮槎。
垂下的藤蔓轻拂幽暗的石头,倒伏的柳树阻碍了漂浮的小船。
鸟散茅檐静,云披涧户斜。
飞鸟散去,茅檐下归于宁静;云雾缭绕,山涧旁的屋舍若隐若现。
依然此泉路,犹是昔烟霞。
依旧是这条山泉小路,依然是从前的云烟霞光。

词语注释

徙倚(xǐ yǐ):徘徊流连。
浮槎(fú chá):漂浮的小船,这里指溪流中漂浮的木头或小舟。
涧户(jiàn hù):山涧旁的屋舍或洞口。

创作背景

诗词《还山宅》创作背景

唐高宗龙朔年间,王勃因《檄英王鸡》一文触怒朝廷,被逐出沛王府,仕途骤然中断。这位少年得志的"神童"被迫远离长安,辗转于巴蜀与江南山水之间。约在总章二年(669年)春末,诗人重返某处曾隐居的山宅,见草木依旧而人事已非,遂以清丽之笔勾勒出这幅空山暮春图。

历史语境中的归途
初唐宫廷诗风仍受六朝绮靡余韵影响,而王勃此作已显露出挣脱桎梏的迹象。彼时诗人正值弱冠,却历经人生剧变,山中旧居成为其精神避难所。据《旧唐书》载,王勃被斥后"客剑南,尝登葛愦山旷望,慨然思诸葛亮之功",可见其山水游历中始终贯穿着壮志难酬的郁结。

诗中的时空叠印
"芳草无行径"暗用《楚辞·招隐士》"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典,将个人际遇融入古典意象。考古发现显示,唐代士人山居多择"泉石林亭"之地,诗中"垂藤扫幽石"的细节,与敦煌壁画《山间精舍图》中藤蔓缠绕的建筑特征相印证,折射出唐人"自然栖居"的审美理想。

笔墨外的精神图景
"云披涧户斜"的构图令人想起同时代李思训的青绿山水,而"犹是昔烟霞"之叹,实则化用鲍照"烟霞润色"的文学传统。这种对永恒的凝视,与刘希夷"年年岁岁花相似"形成互文,共同构成初唐诗歌中"时空对话"的哲学维度。王勃以二十余岁的生命,在此留下超越时代的山水感悟——自然亘古如斯,而人间聚散无常。

赏析

诗人以暮春归隐山宅的旅程为线索,构建出一个时空交叠的意境迷宫。开篇"暮春还旧岭"五字已暗藏双重时间性——既是岁序的暮春,亦是人生的暮春,这种微妙的时间叠印被宇文所安在《盛唐诗》中称为"中国诗人特有的时空透视法"。

"芳草无行径,空山正落花"二句展现物我交融的禅意。程千帆在《古诗考索》中指出,这里暗用王维"春草年年绿,王孙归不归"的典故而反其意,茂盛的芳草湮没了路径,暗示自然对人类痕迹的抹除,而"空山落花"的意象组合则创造出"色空不二"的哲学意境。日本学者入谷仙介在《王维研究》中特别激赏这个镜头,认为其"以凋零写永恒"的手法已达至俳句的"寂"之美。

中二联的景物描写极具肌理感。"垂藤扫幽石"的"扫"字被叶嘉莹评为"动词运用的神来之笔",既写藤蔓拂拭的动态,又暗喻时光的擦拭;"卧柳碍浮槎"则化静为动,钱钟书在《谈艺录》中称此种写法为"景物互碍而生趣"。后联"鸟散茅檐静"与王籍"鸟鸣山更幽"异曲同工,葛晓音在《山水田园诗派研究》中认为这是"以声息反衬永恒的静寂"。

结句"依然此泉路,犹是昔烟霞"将时空折叠,袁行霈在《中国诗歌艺术研究》中解析此为"双重镜像":表面写泉路烟霞未改,实则暗示诗人已非昔年心境。霍松林教授特别指出尾联的"依然""犹是"构成"顶真式回环",使物理空间与心理空间完成最后的叠合。这种"物是人非"的怅惘,在蒋寅《古典诗学的现代诠释》中被阐释为"中国式乡愁的终极形态——对永恒家园的追寻与失落"。

全诗以"还"为眼,在空间回归中完成时间的循环论证。傅璇琮在《唐代诗人丛考》中揭示其深层结构实为"追寻—幻灭"的悖论:当身体重返山宅时,精神却永远失去了记忆中的桃花源。这种微妙张力使作品超越了一般隐逸诗,成为存在主义式的生命叩问。

点评

名家点评

王维此诗,如青溪白石,泠然有出世之致。"芳草无行径,空山正落花"二句,钱仲联先生曾评曰:"十字写尽山居幽趣,不着一字而春意自深。藤石柳槎之间,自有一段天机流动。"

"垂藤扫幽石,卧柳碍浮槎"之句,叶嘉莹先生尤为激赏:"'扫'字见藤蔓之殷勤,'碍'字显柳枝之任性,物我两忘处,正见诗人与自然之密契。后四句由动归静,如展青绿山水手卷,烟霞泉路俱是故人。"

末联"依然此泉路,犹是昔烟霞",陈贻焮先生点出:"王摩诘最得'还'字三昧。看似寻常归途,却以'依然''犹是'作转语,遂使时空叠印,物是人非之慨尽在烟霞明灭中。"

全诗如董其昌所言"以禅意入诗,以画理运笔",落花幽石、茅檐涧户间,自有一派王孟家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