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五年冬,邺城铜雀台落成的笙箫犹在梁间萦绕,曹操已挥毫写下那封著名的《遗令》:"吾婢妾与伎人皆勤苦,使著铜雀台……月旦十五日,辄向帐作伎。"谁曾想,这道沾染着墨香的遗嘱,竟在十二年后化作西陵松柏间的寒露,浸透了唐代诗人笔下的缥缃。
当沈佺期提笔写下《铜雀妓》时,漳河畔的铜雀台早已坍圮成历史褶皱里的残简。开篇"昔年分鼎地"四字如青铜鼎器坠地,将建安时代群雄逐鹿的铿锵与建安二十五年曹操薨逝的寂寥撞出裂帛之声。那"分鼎"的雄心与"遗令"的无奈,在"一旦"与"千秋"的时空对仗里,显露出命运最锋利的断面。
诗人以"绮罗""歌舞"为眼,窥见铜雀台上最凄艳的悖论:活着时"朝游高台观,夕宴华池阴"的魏武,死后却要伎乐们对着空帐表演。史载曹操临终前"令婕妤妓人著铜雀台",每月朔望向西陵舞袖,这"恩共漳河水"的残酷温柔,恰似将建安风骨碾作齑粉,撒入永不复回的东流水。
沈佺期妙化曹植《登台赋》"临漳水之长流"意象,让漳河承载双重隐喻——既是邺下风流的地理注脚,更是时间无情淘洗英雄的具象。末句"东流无重回"五字,将铜雀妓的霓裳羽衣与魏武的横槊赋诗,统统卷入永恒流逝的沧波,唯留唐代诗人案头那盏照见兴亡的灯烛,还在历史深处明明灭灭。